老程家老太太見金鳳兒挺著個肚子，嚇了一跳，生怕她擠著，特特兒的給金鳳搬了把帶靠背兒，還有厚厚的軟軟的墊子的彈簧墊兒的椅子，連靠背兒上都有墊子，別提坐著有多舒服了。

中間怕金鳳兒累著了，還請金鳳兒進屋兒上炕躺會兒。

人家那屋里，外間兒做飯的屋兒，地上是水泥地板，三個屋里都是木頭地板，一色兒刷的紅色油漆，擦的锃亮的直反光兒，金鳳兒都不知道怎么下腳了。

自家房子為了保暖，只倆屋里開了兩扇小小的窗子，屋里總是黑黢黢的。人家這屋可不一樣兒，連外間兒都開了扇小窗，朝南的屋里更是開了大大的窗戶，想來白天一定滿屋兒都是亮堂堂的。

屋里除了地上的一張也漆得通紅的木桌子和板凳，一個屋里靠著墻放了張帶抽屜的柜子，炕上的一個床架子和架子上的兩個木頭箱子以外，沒有其他的了，顯得屋子很是寬敞。

金鳳兒當時羨慕壞了，本以為自己家就是屯子里挺有錢的人家了，如今一跟人家老程家一比，真的啥也不是。

這會金鳳兒跟呂成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嘴里還不住的叨叨著老程家房子怎么怎么好，老程家人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一個個的都能干。

呂成心里有氣，奈何金鳳兒月份大了，也不敢招惹她，只能干忍著。

其實呂成看人家過的日子那么好，也挺難受的，不說別的，就說爸媽給他留的錢，呂成都覺得夠多了，誰知道還不夠人家買那書包兒大的一個電視機，這不是人比人氣死人么？

十二月初，金鳳兒生了，是個大胖小子，可把呂成兒樂壞了。

從醫院把金鳳兒接回家，金鳳兒犯了難了。這個月子可咋過呀！

她嫁進老呂家要一年了，自然早就知道了呂成的懶名兒。

這些日子來，呂成雖然不耍混到像以前那樣兒不洗頭洗澡，不換衣服了，還經常能幫著金鳳兒做些事兒，學了很多東西，也去生產隊上掙幾個工分兒了，但是到底還是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時不時的還要耍些脾氣。

家里的活兒，呂成也就會架個火燒個水，刷個碗的，至于洗衣服只會洗洗自己的襪子。更別說做飯之類的精細活了。

妯娌們都得罪完了，不會來幫忙的。

兩個姑姐兒，大姑姐兒家住的遠，來回不方便。小姑姐也剛剛出了月子。

有心想請好姐妹兒英子來幫忙照料幾天，呂成說人家還是個大姑娘，來家里幫忙兒不合適。

這時候金鳳兒想起了老妹金枝兒，這時候金枝兒要是能來多好呀！

三個月前老弟秋生兒給自己寫過信，金鳳兒認了大半年的字兒，能認識信上大半兒的字兒，加上查字典，倒也把信念完了。

信的開頭是金鳳兒媽的話，大意是說家里窮的揭不開鍋了，讓金鳳兒寄些錢回去給她花。

后面是秋生兒的話，先是問了金鳳兒身體好不好，日子過得好不好，姐夫對她好不好，然后告訴金鳳兒，彩禮錢都被媽收起來了，一分錢都不往外拿，更別提給哥哥們蓋房子娶媳婦了。大哥還好說一聲兒不吱，二哥鬧著要出去單過，結果兒人是出去了，在隊上掙的公分兒還是一分不少的都讓媽拿走了。二哥沒得吃，只能又回了家。到家也不消停，連工都不上了，媽就不給二哥飯吃。最后二哥敗給了一口飯。

老弟秋生兒也在生產隊上工了，因為年紀小干不來太重的活，掙的公分少，媽成天罵他不給他好臉子。

老妹兒金枝兒自從金鳳兒嫁人了以后，家里家外的活兒都擔了起來。媽還想讓金枝兒像金鳳兒一樣連生產隊的活也一起干，結果金枝兒鬧了絕食，家里活兒也不干了……

信到這里就沒了。呂成說可能后面還有一張，只是因為信紙太多超重了，才把后面的去掉。

信沒結尾，不知道金枝兒后來咋樣了，金鳳兒當時急的嘴上起了泡，央求呂成送她回趟娘家。呂成自然不肯，還拿了張紙給金鳳兒看。金鳳兒看了，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兒，也不鬧著回娘家了。

那是一張合同，合同的大意是，呂成家給金鳳兒家四百塊彩禮，從此以后金鳳兒就是老呂家人，再也跟金鳳兒家沒有關系了。金鳳兒媽及金鳳兒的兄弟姐妹不得在以任何理由兒來找金鳳兒跟金鳳兒見面。

呂成還說，為了金鳳兒家里人再不來找，金鳳兒在老家的戶口被用死亡的名義注銷了。現在這個戶口是呂成爸找人給辦的。

知道自己這算是被賣了，金鳳兒很安靜，心里木木的，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反而還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沒辦法，金鳳兒只休息了四五天兒就開始下地干活，呂成每天跟著金鳳兒幫金鳳做活。漸漸地，竟然還學會了洗衣做飯，照顧起金鳳兒母子也開始像模像樣了。

冬去春來，地里又忙了起來。

金鳳兒要帶著孩子不能下地。呂成因為沒干過活兒笨手笨腳，活干的不好，再加上人懶脾氣大，自然公分兒掙的少。

看著呂成掙的那點兒公分兒，金鳳急眼了，就算是金鳳第一次去隊里上工掙的都比這多。

金鳳兒氣的直罵呂成，說他沒出息。干罵還覺得不解氣，還摔了個碗兒，認為在這樣下去日子沒法過。

呂成倒是還好脾氣的哄著她，說是他們還有錢，他慢慢兒會干活兒了，就能掙更多的錢了，還特意嬉皮笑臉地湊到金鳳兒跟前兒，說讓金鳳兒打他兩下好消消氣。

金鳳兒倒不是真的生呂成的氣，只是現在村上越來越多的人在申請單干，三個哥嫂也在申請。金鳳兒跟呂成商量過也想申請，畢竟老程家的例子在那兒擺著，誰不心動？可是鄉里要求先出來單干的一定是家里有足夠的勞動力的。

本來就算沒有孩子，她家就她和呂成兩個，呂成還是個不得力的，自然條件不夠，更何況現在又需要家里有一個人照顧孩子呢。

不能單干就算了，畢竟能拿到單干名額也不容易。但是連個整人兒的公分兒都拿不到，金鳳兒就有些不樂意了。畢竟錢再多也有花完的時候，到時候日子可咋過？

于是金鳳兒做主，呂成留家里看孩子，金鳳兒下地掙公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