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德樹學(xué)院沒有可吸收的靈氣，云沫也不再早起，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上午就有陶藝課，她打算去玩玩泥巴。

洗漱好已經(jīng)，在食堂簡單吃過早飯，云沫一路問到大一的陶藝課室。

好在不是特別晚，周圍同學(xué)正在準(zhǔn)備東西。

“這位同學(xué)，請你出去。”

講臺上，一位穿著防水圍裙，手上端著一只陶瓷罐子，年紀(jì)略長的男人盯著云沫說，聲音低沉，入耳磁性飽滿。

云沫覺得男人聲音好聽，可以原諒他的無禮，于是微笑著問：“我為什么要出去？”

此問一出，云沫聽見了來自同學(xué)間的哂笑。

“我的課不允許遲到，而你遲到了整整五分鐘。”男人敲了敲自己的腕表面，說得有理有據(jù)，就連一眾學(xué)生都跟著附和。

云沫四下瞥去一眼，好精貴的五分鐘。

“因為五分鐘你就要攆走你的學(xué)生？”云沫反問。

男人低笑，抿了下唇，很認(rèn)真地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第一次來上我的課。”

云沫：……不是說老師寬厚么？我特么怎么就碰上個小肚雞腸的？

“我之前受傷，所以沒來。”云沫說著拍了拍自己的左胳膊，“骨折了。”

男人哼出一口氣，肅冷啟齒，“出去，別影響其他同學(xué)上課。”說話時，他把手里的陶罐重重放到講桌上。

云沫瞅了一眼他手上的陶罐，忽地覺得如果這兒只有他倆，那只陶罐子會被男人拿來掄她。

“走就走。”云沫傲嬌地一甩長發(fā)，從后門出了教室。

“第一堂課就被老卞攆出來了？你也夠倒霉。”奚落的男聲，在云沫身側(cè)響起。

云沫愣怔一剎，忽而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唇角，這氣息……是昨天跟蹤她的人。

她朝聲音來源淡漠一瞥，繼而抬眸看去，是個反戴著棒球帽的少年。

他穿著一件沾了些許泥巴的圍裙，雙臂微微朝兩邊張開，兩只手上，也都沾著泥印子。

云沫收回目光時，悄然往他身旁去了一眼，和眼神閃躲的趙雪咪對上一絲視線，連忙又挪開。

趙雪咪怎么沒去找自己的初戀，反倒跟上這么個小子了？

疑惑同時，云沫視若無睹地從棒球帽男生身邊經(jīng)過。

少年一步擋住云沫的去路，“你很漂亮，要不要來做我的模特？”少年笑著，唇紅齒白，明媚得比天上的太陽還耀眼。

就是這搭訕，太沒創(chuàng)意。

云沫仰頭，從容淺笑，“沒興趣。”

少年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正好將指腹上的泥印子蹭了上去。

看著花貓臉，云沫噗地笑了，裂開唇瓣，笑得露出了小白牙。

“小沫，別答應(yīng)他，他不是好人。”趙雪咪在旁邊提醒，一下頜線繃成了弦。

云沫不可查地瞥她一眼，收起笑，問少年：“我給你做模特，你給我多少報酬？”

“你想要多少？”少年問。

“他真的很危險，相信我。”趙雪咪飄到云沫跟前，張開雙臂阻攔。

然而云沫只當(dāng)她是空氣，一步，便從她魂體上穿過。

麻煩都惹來了，她當(dāng)然要迎刃而上早點兒把麻煩解決了。

云沫也不知道價格，想了想，伸出小巴掌舉高，“五千。”

五千對于一個普通大學(xué)生來說，應(yīng)該算很多了吧！

“你會后悔的。”認(rèn)真說完一句，趙雪咪握緊小拳頭閉了嘴。

她知道云沫的脾氣，一旦決定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心里突然有點兒后悔，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執(zhí)著，小沫也不會被這個壞蛋盯上。

少年的面部肌肉明顯僵硬了一下，他找過很多同學(xué)給他做模特，但一開口要五千的，小姐姐是第一個。

少年神色一滯，瞳孔縮了縮，“你還挺貴。”

云沫：……好窮的小伙砸，人家墨十楠出手就是鑲鉆的信用卡。

呸，想他作甚。云沫晃晃腦袋，把墨十楠從腦子里晃出去。

少年帶著云沫，去了陶藝課室隔壁的隔壁，單獨的一小間，坐南朝北，進(jìn)門對面就是整一排窗戶，敞亮極了。

墻上地上擺放的全部是風(fēng)格大徑相同的作品，斷臂、獨腿、半面……總之沒有一副完整的人體泥塑。

云沫在泥塑室欣賞了一圈，發(fā)現(xiàn)這些殘缺的肢體竟然散發(fā)著優(yōu)美之感，但這美，是與恐懼疊合在一起的。

一般人看見，會因為恐懼，而忽略掉它們的美。

“這些……都是你做的？”云沫話語輕柔，視線，又環(huán)顧了房間一圈。

少年那雙晦暗的眸子倏然間有了光，目光呆滯地盯著絲毫沒有懼意的云沫身上。

“是啊，一個人，一點一點捏出來的。”回答時，少年的目光隨著云沫的舉止移動，看著她在泥塑室里充滿好奇地張望，心中竟雀躍出一絲興奮。

“高向一，你又把手機落在我……”聲音戛然而斷。

云沫朝聲音發(fā)出的門口看去，心中不免哂笑，來人竟是黎概。

她譏誚地把目光送去高向一那邊，當(dāng)然，云沫看的不是高向一，而是杵他旁邊，臉色比染缸還豐富的趙雪咪。

心下明白了她跟著這位高向一同學(xué)的原因。不過，趙雪咪的魂體怎么愈發(fā)清晰了？

好奇怪嚶！

高向一看見黎概時，再回頭瞧云沫，心中那點兒興奮蕩然無存，他斜睨黎概一眼，轉(zhuǎn)過身子清理工具。

黎概手上拿著一部手機，看見云沫的剎那，臉色和身體同時僵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云沫的錯覺，她似乎剛剛從黎概眼中看見了一絲擔(dān)憂。

黎概迅速忽略了云沫的存在，走到高向一跟前，把手機放到他圍裙兜里，“再落我那兒我就拿去賣了。”

分明是開玩笑的一句話，高向一卻朝一邊勾翹唇角，“賣唄，你不是缺錢嘛。”

“別鬧，這有人呢！”黎概臉上大寫的尷尬。

云沫止不住一抖，感覺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當(dāng)她的面搞基，受不了。

喂等等，這倆男的……云沫扭頭，漫不經(jīng)心瞥向趙雪咪，而后迅速把視線挪去別處。

趙雪咪藏得夠深啊！她知道這倆人有問題還敢把黎概當(dāng)初戀，沒戀過愛的愣頭青都干不出這事。

黎概本就難看的臉色刷地像卡了張大鐵鍋上去，他怕是沒想到這位好兄弟會在旁人面前這么彰顯他倆的好基情。

“我還有課，先撤了，拜。”黎概心虛地瞥了一眼云沫，之后匆匆閃人。

趙雪咪目送黎概離開，自己卻沒有跟上去。

云沫給她使眼色，意思叫她也走。趙雪咪卻指著一人高，被紫布蓋著的東西說：“我的骨頭，在這里面。”

云沫：……臥槽！這個世界也挺玄幻的嗷！

如果趙雪咪的骸骨在這兒，她魂體的變化就能說通了。還有，殺她的兇手，很有可能是高向一。

而黎概，八成是知道這事的，所以她昨天提起趙雪咪的名字時，黎概才會心虛。

云沫瞇了瞇眼，不再深思，謹(jǐn)慎瞟一眼埋頭整理工具的高向一后。

將手，伸向了紫布。

就在云沫的手即將碰到紫布時，高向一竟一把扼住了她伸出來的手腕。

“隨便動人很不禮貌。”

高向一聲音沉沉的，目光陰冷，明顯是生氣了。

云沫淺笑，“我就是好奇你藏了什么好作品。”靈動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心虛或假話。

高向一狐疑地盯著云沫的眼睛，似乎想從中捕捉到不尋常的想法，哪怕半分也好。

然而，四目相對，云沫兩汪干凈純粹的眸中，探不到一星半點的雜質(zhì)。

嚴(yán)峻的氣氛松緩。

“你捏疼我了。”云沫蹙眉咬唇，半瞇著眼睛往手腕上移去視線，雙肩恰時縮了縮，故作想抽回被高向一五指扼住的手。

你特么再使勁姐們可就還手了啊！

看著少女真的沒有其他心思，高向一松了手，神神秘秘地說：“這件作品還沒完成，等完成了給你看。”

“這么寶貝，一定很特別嘍。”云沫揉了揉手腕，嗬，手腕都被捏紅了。

敢把人骨頭藏自己作品里面，膽兒夠肥的。

“對了，我給你做模特需要擺造型嗎？”云沫輕松地問。

高向一朝房間正中間的凳子揚了揚下巴，“坐凳子上等我會兒，我先準(zhǔn)備東西。”

十五分鐘后，高向一拌好一大坨紅泥巴開始搗騰。

“放松就好，不用那么緊張。”高向一一碰到泥巴，整個人突然就不一樣了。

袖口朝上翻卷兩圈，反扣的棒球帽被他掰正，隱在帽檐下的眼睛專注無比。

兩小時后。

“今天到這兒吧。”高向一恢復(fù)到陽光帥氣的模樣，臉上隨時掛著明媚的笑。

“對了，我叫高向一，你可以叫我學(xué)長，也可以叫我名字。”

云沫伸個懶腰，回道：“桑云沫，你直接叫我云沫就行。”

筋骨都還沒拉直，就聽高向一又說：“明天九點，別遲到了。”

啥？

云沫垂下手，問：“你剛說什么？我沒聽清。”

“不止明天哦，這半個月你都得來。”高向一一個字一個字說得非常明白。

云沫一屁股砸回凳子上：……草率了。

她這個金餑餑竟然賣了個白菜價，她以為五千塊就剛剛那一會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