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思今穿的是平底，孔可玲本就比林生薇高，現在足足高她干個頭。湊近的時候，只見她突然彎腰俯近，一絲雜著濃烈刺鼻味的氣息拂過，弄得侯思今耳朵一陣發癢。

“在病房外。你和柏一凱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氣聲微弱，但每一個字都無比的清晰，無比的銳利。

侯思今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就已直身，扭著腰向外走去。

細長的高跟啪嗒啪嗒擊在地瓷磚上，在外面的長廊上反復回響。

洗手間里，此刻又只剩下一個人。又空蕩，又靜謐地可怕。

侯思今愣在了原地，眼神木然。

和柏一凱的對話。

在病房外。

她明白了。

原來，孔可玲早就認定，自己是導致她過敏的人，是害她演不了后半段戲的人。這一切她甚至都沒來得及解釋。她也完全沒給她解釋的機會，就已經定她罪了。

這么算下來，她之前一副人畜無害，善良可人的形象---是裝的？

現在想想，在她家時她應該并不是在演戲。當時，也許，她真想殺了她。而且不完全是因為林生薇，有一部分竟然還是因為自己

侯思今苦笑了一聲。

她的眼神有時候是那么的誠摯。讓人完全沒有防備之心，也讓人無法有。拍《青萍傳》時，她一副真摯誠懇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挖心窩地說出心里話。澄清帖子視頻的事，她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這一切，原來都隔著一層面具，演給她看呢。

人家踹你一腳還給她數錢呢。

她侯思今從小到大信奉的原則就是光明磊落，最討厭的就是兩面三刀，在背后放冷箭的人。她行事最不喜使陰絆子，無論出于何種原因，只要有人觸犯了這條底線，她是打心底沒好感。

她將后背慢慢地靠在墻磚上，頭向后仰去。瓷磚涼涼的，弄得她一陣心底涼意直竄上來。巨大的失落感莫名襲來。

回想起自己生活的環境。哪怕她有時會發小脾氣，那些手下員工也始終包容著她。在她們面前，她哪怕沒心沒肺也不會有人說她半句不是。

可到了這，她還要費力地解釋這些壞事不是自己干的。無緣無故還成了冤大頭。這里，她隱隱約約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種她說不上來的距離和疏離感。

摸不透，猜不著。

因為這次突發的意外事情，她們今天也沒能客串成。導演仍舊有些惋惜，在侯思今臨走前，仍不忘提及。

“生薇啊，今天沒能拍成。還害你攤上這么一件事，我實在過意不過去。以后，希望，你還能來我的劇組做客。”

侯思今此時已經走出了病房，沒想到導演特意跟到了大廳，遞上了一張名片。

面前的這個中年男人，此刻的語氣是試探的，小心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連忙接過名片。

“導演，您別客氣。”

“那，咱這是答應了？”

對方暗黃的臉上透著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小雀躍，帶有中年人難得的羞澀。

這倒不像是一個大導演的作風。

侯思今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往回走的時候，她舉起手中的名片，仔細看了一眼。

米白的卡片上，寫著一行恣意潦草的行楷：

藝禾黎影視公司：秦東森導演。

她忍不住淺淺一笑，這個名片是臨時做的。

秦東森。

這個導演的字不羈中有幾分率真，倒是別有一番個性。

她默默地記住了這個名字。

今天是難得清閑的一天，卻沒有想到中途碰上了這么些事。

侯思今將臉裹得嚴嚴實實，漫無目的地在商場里穿梭。

平時在這種沒有工作的日子里，她早就老老實實地窩在林生薇的家里讀劇本了。可此時，她卻一點心情都沒有。

也只有這些琳瑯滿目、花花綠綠的商品，才能暫時讓她忘卻孔可玲的那番話。

“老板，這件高腰裙，還有那件修身運動款…我都要了。”

一遇到煩心事，她的解決方法就只有一個：買買買買！

老板站在柜臺后，看著這個渾身遮得嚴嚴實實的姑娘，十分納罕。

她店里的東西可都是定制款，這么多，她確定付得起？

“小姐，您確定這些都要嗎？我們這里可是拒絕砍價的。”

侯思今正坐在一個紅色皮藝沙發上試鞋子，眼皮沒抬一下，“對，我都要。”

她雖然不用林生薇的錢，可《青萍傳》拍完后，她的片酬支付幾件衣服不是綽綽有余嘛。

老板眼神瞬時亮了起來，殷勤地從柜臺下拿出幾個精美的包裝袋，將她剛剛選中的幾件衣服熨好后，整整齊齊地疊在袋子里。

“一共是--五萬三千六百一十九。”

幾件衣服竟然這么貴！

侯思今慢悠悠地從自己的米色小皮包里掏出了一張卡。

真是心疼她的工資。

“不好意思。小姐，您的這張卡是空卡。”

“怎么可能？”

侯思今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張卡是她拍完戲，盧花親手給她的，怎么可能是空卡？

“請你再刷一下好嗎？我的卡應該，不會是空的。”

老板的臉色顯得有些不情愿，只好又刷了一遍。

“小姐。這的確是空卡。”

侯思今將卡接過來，又疑惑，又尷尬。

她身上可就帶了這張卡，沒錢未免也太丟人現眼了。

“那個，我可以先把衣服存在這，明天過來拿，你看行嗎？”

“隨便。”

老板臉瞬時冷了下來，利落地將那些衣服全都取出來掛好。

侯思今只好訕訕地從這間格調優雅的服裝店出來。

卡是空的？

扶著電梯欄，她心底一陣納悶。

剛穿過來時，她用的是林生薇的卡，不過里面的錢所剩寥寥。后來，拍完《青萍傳》，盧花說她的片酬全部打到了新卡里。因為自己平時很少出門，所以一直沒怎么用。

難不成這中間出了什么紕漏？

她從挎包里摸出了手機，打算問個清楚。

還沒打開頁面，黑屏的手機陡然亮成一片雪白。

“白智勛二次中毒，來醫院。”

言簡意賅，可不就是柏一凱的語言風格。

二次中毒？

侯思今心里一緊，連忙沖下了電梯。

急診室外的長廊此時烏泱泱地站著一排人。

所有人神情都十分緊張嚴肅，站著不吭聲。只是偶有一兩個人低頭咬耳朵，傳出一小陣的輕聲嘀咕聲。

侯思今不敢出大動靜，默默地走到了一個墻角，離他們有著一段距離，身體靠在上面，眼睛微微閉著。

醫用酒精消毒水的刺鼻、大夫護士匆忙雜亂的腳步、不遠處病人咯痰咯不出的呼嚕聲…

她的眉毛微微蹙起，大腦皮層感到一陣輕微的不適。

白智勛二次中毒。

不知道為什么，她心里有異樣的不安。為什么會二次中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