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海生和林文鳳的小日子過得不錯，雖然免不了也有拌嘴的時候。這好日子總是比壞日子過得要快，時間一晃就過去一年。

這天對海生來說實在煩心透了，他一大清早就出門去了一趟縣城，天察黑才回來，結果還沒進家門就被他老媽給堵住。

海生娘獨自一人站在海生家門外，估計已經等候了很長時間，見面就不客氣地呵斥道：“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干嘛去了？”

海生打小就怕他媽，尤其是他媽發火的時候。海生膽怯地小聲說道：“去了一趟縣城。”

“我問你干嘛去了？”海生娘堅持著自己的問題。

“進屋說吧。”海生像是有話怕被外人聽到，也像是不想在屋外跟他媽吵架。

“我不進去，你去我那兒，我有話跟你說。”海生娘賭氣說道，說完就往回走。

海生能聽得出來他娘應該是剛跟林文鳳吵過一架。他很納悶，這婆媳倆相處得還不錯的，怎么今天就干上了？他不敢在這問，就默默地跟著他娘往他以前的住處走，走時還不時地回頭看。他也納悶怎么沒看到林文鳳，也沒聽到林文鳳說話，不知道她在不在家。想了想他媽站在門口的情形，覺得林文鳳應該在家，也就打消了回去關門的想法。

郭海生跟著他娘回到了他以前的住處，兩個住處也就相距500米距離，不過要翻過一個小土坡，土坡上都是菜地，菜地被竹籬笆或竹片夾住的灌木樹籬笆隔成一塊一塊，分別屬于不同家庭，這些菜地在人民公社年代叫自留地。

郭海生進屋后跟他父親打了一聲招呼后，就又開始聽她娘的訓斥，他能看到他父親那無奈的神情，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神情跟他父親一樣。

“去縣城干什么去了？”這是海生他娘進屋后的第一句話。

“沒做什么。”郭海生還是不肯說。

“你們倆口子都瞞著我，該做的事不做，不知道在瞎合計什么！”海生他娘還在生氣，這句話也證明了郭海生的直覺，他娘跟他媳婦干架了。

郭海生不希望她們吵架，也不愿意自己被夾在中間難受。雖然他能猜到她媽發火的原因，但還是說道：“我也沒跟她說我去縣城做什么。媽你有什么事就直說吧。”

“好。我就跟你直說吧，我今天也跟你媳婦直說了。你爸不肯出面，怕引起你們鬧矛盾，我不怕。”海生娘說著話用手指著郭海生，“你應該聽說過，有句古話‘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和林文鳳結婚又一年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你說我和你爸能不急嗎？你就愿意讓村里人說三道四嗎？你今天就跟我說句實話，是文鳳不肯要孩子還是不能生孩子？”

郭海生就煩這個話題，村里的風言風語他也知道一些。他猶豫一會后說道：“媽，不像你想象的，我和文鳳都在努力，我們也想要孩子。”

海生娘聽到這話，從生氣轉為害怕，她朝海生邁了一步，顫抖著聲音小聲說道：“村里有人說是因為長生在作怪，你和文鳳才沒法生孩子。你聽說過嗎？”

“胡說八道，您怎么盡信這些迷信的瘋話。”郭海生不耐煩地說道。

“不可不信呀。我聽說只要你們去長生墳頭燒個香道個歉，就沒事了。順便拜一下你嬸他們。”海生娘勸說道。

“我才不信這些。”海生生氣地說道，說完推門而出，留下他娘氣得直跺腳。

郭海生回到家時，天已完全黑了，家大門還是開著，屋里也沒開燈，黑咕隆咚的。海生喊了一嗓子，沒人應。他很納悶，進屋打開電燈，堂屋和廚房都沒看到林文鳳。他又喊了一聲，還是沒人應，他有些緊張了。進到里屋，打開電燈，發現床上的被子鼓鼓囊囊的，他盯著被子看了一會，小心翼翼地掀開。

林文鳳蜷著身子面朝里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海生輕輕地又喊了一聲，她也沒反應。

海生伸手把林文鳳翻過身來，只見她雙眼紅腫，已成淚人。海生也不顧衣服是否干凈，坐到床上，把她摟到懷里。這時林文鳳才哭出聲。

郭海生撫摸著林文鳳的臉，又柔聲問道：“怎么啦？”

“還不是你媽！上午來一次，下午又來一次，把我一頓數落一頓罵。”林文鳳哭訴道。

“對不起，我替我媽說一聲對不起。我剛才也去說過我媽了。”郭海生說道。

其實林文鳳聽到了他們在門口的對話，但她不愿意為此再跟海生吵，就換了一個話題問道：“你去縣城干嘛？為什么不告訴我？”，林文鳳生氣海生沒告訴他，更好奇海生去干嘛。

“這個你就別問了，我媽問我我也沒說。”海生這么說就是表明了“無論你怎么問，我也不會說”。

林文鳳當然明白，所以她就不再問。只好把海生娘今天如何罵她的事又哭訴一遍，然后又抱怨海生，說：“我當初說要把那孩子留下，說有可能是你的種，你不信，非得說就是長生的種。我說人流做多了可能再也懷不上孩子，你也不信。你看現在你媽這么逼我，我卻懷不上孩子，你叫我怎么辦呀？”

郭海生很內疚地說道：“對不起。不過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林文鳳不好再說什么，只得嘆了一口氣。她也想要個孩子。

“還沒吃飯吧，我做飯去。”海生有點像逃跑。他煮上米飯，又借著做飯的灶火燒了幾個辣椒。想了想，又做了一個西紅柿炒雞蛋。

幾天后的一個下午，兩點左右，郭海生正冒著烈日在屋前小院子里翻曬收割回來的黃豆，看到林文鳳急匆匆地往家逃，衣服有些亂，身上還有些泥土和爛樹葉，像是摔過跤，也像是與人打過架。郭海生問怎么回事，她卻說沒事，只是在后山摔了一跤。郭海生又說村里總有一些愛亂嚼舌根的人，是不是他們欺負林文鳳，如果是他去好好收拾他們。林文鳳堅持說沒有的事，并急忙進屋洗澡換衣服，然后就出來洗衣服。郭海生又問有沒有摔傷，她依舊說沒事。到晚上還主動跟郭海生求歡。

又過了一個多月，海生娘非常高興，在村里逢人就說她家文鳳有喜啦。海生娘高興，林文鳳也高興。郭海生在村里聽到人們給他賀喜，他就趕緊跑回家跟林文鳳確認。

“你懷上啦？”

“是的。”

“真的懷上啦？”

“這事還能騙人嗎？”

“太好了，今晚我們去我媽家吃飯，大家一起慶祝慶祝。”

“好的。”

晚上海生媽做了很多好吃的，就像過春節一樣。海生娘在飯桌上還不停地夸林文鳳，說還是文鳳懂事，知道去給長生燒香，并對海生說道：“要你去，你還說你不信這個。你看，你看一去就靈，老祖宗說了幾千年的東西，錯不了！等孩子出生后，你們再去還個愿。本來嘛，長生是文鳳的前丈夫，文鳳去看看是應該的。長生是你堂弟，你去看看也是應該的。你倆小時候就像親兄弟一樣。老頭子，別光顧著吃，你說是不是？”，最后一句當然是對著剛喝了一小口酒正準備吃菜的海生他爸說的。

海生他爸趕緊說道：“應該的，應該的。”

海生兩口子吃完飯，又坐了一會兒，就回到自己家，一進家門海生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是你摔跤的那天去長生墳上的？”

“是的。”林文鳳平靜地說道。

“那天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啦？”郭海生盯著林文鳳問道。

“你什么意思？為什么不相信我？”林文鳳突然發火反問道。

本來大家高高興興的，結果這樣一來兩人都不高興，就早早的睡了。

郭海生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他想林文鳳平時很乖巧的，今天怎么一下就炸毛？是因為懷孕？他的疑心越來越重，他決定明天再去一趟縣城。

豎日一大清早，郭海生起床說要去一趟縣城，林文鳳問去干嘛，他不說。臨出門時，他丟下一句“回來后我再告訴你”。

下午四點多鐘，郭海生就回來了。林文鳳正好也在家，看到海生一臉黑線，不知發生了什么，就問道：“怎么啦？”

“怎么啦，你還好意思問我？”郭海生生氣地說道。

“我怎么知道？”林文鳳一臉茫然。

“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誰的？”郭海生怒喊道，他像是一肚子氣忍了很久，突然爆發。

“不知你在說什么？”林文鳳像一只嚇壞了的貓，弱弱地說道。

郭海生突然上前一把抓住林文鳳，邊搖邊喊道：“你還跟我裝！”

林文鳳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嘩啦啦不停地掉。

郭海生忽然像泄了氣的皮球，手一松自己跪倒在地，林文鳳也跟著跪下去，兩個人面對面跪著。郭海生伸手抱住林文鳳，幽幽地說道：“我說過回來就告訴你，我去縣城干什么啦。”

原來郭海生去了縣醫院，這兩次去縣城都是去縣醫院，看男科。海生娘一直在催要孫子，在跟前妻離婚前就如此。其實海生自己比誰都著急，他們去檢查過，醫生說問題出在海生身上。海生也一直在吃藥治病，只是除了他前妻，誰都不知道。這次得知林文鳳懷孕，他是既高興又害怕，于是今天又去醫院檢查，醫生確切地告訴他，他還是沒有生育能力，還需繼續治療。

事已至此，林文鳳也只好老老實實地承認那天去給長生燒香時被人強奸了。她知道海生的脾氣，擔心再生事端，本想不了了之。郭海生就質問林文鳳為什么要信那些迷信的鬼話，為什么要去那個無人敢去的鬼地方。林文鳳說是海生娘要她去的，海生娘甚至要給她磕頭。她能不答應嗎？海生只好咬碎牙往肚里咽。林文鳳又勸說海生，說因為她懷孕海生娘非常高興，而且已宣告全村。如果現在把這事捅出去，或者把孩子打掉，怎么對海生娘交代？萬一海生娘也像長生娘那樣怎么辦？最后海生也只好強忍下這口氣。當然他也擔心自己的病可能無法治好，至于這個孩子不是他親生的，只要他們不說也沒別人知道。

正是春暖花開時節，林文鳳順利地產下一個女孩。海生娘不是很高興，但很快又說沒關系，可以再生一胎。有人覺得小女嬰不像林文鳳或郭海生那樣漂亮，但有人就說女大十八變，等長大了就會像林文鳳或郭海生那樣漂亮。

林文鳳女兒出生三天，村里又出了怪事，周旺財失蹤了。一周之后被發現死在賈桂花的墳頭，已經爛得只剩骨架，

法醫推斷是跪在墳頭死去的。頸椎骨上還套著一根白色的麻繩，估計是被勒死的，這根繩子跟一年前賈桂花上吊用的那根繩子一模一樣，是用捶打漂白過的線麻編成的，這種工藝在村里幾乎家家都會，因此這種繩子很常見。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先前長生家院子里那塊被當做陰物，后來又不翼而飛的石碑竟然也立在賈桂花的墳前。李所長堅持認為是他殺，但苦于沒有人證、物證，現場痕跡也被連連的春雨沖刷得干干凈凈，雖然在村里又展開了一輪調查，還是一無所獲，所以案子就成了一個懸案。但村民們大多堅信是賈桂花的陰魂把周旺財給勾走啦，還有人說得繪聲繪色，說那繩子就是同一根繩子，最近打雷時白色的繩子隨著閃電在山上現過身，石碑應該就是那時歸位的。

最近三年來村子里怪事連連，村民們越來越怕鬼，也越來越迷信，越迷信還越愛嚼舌頭，尤其是關于海生家的事。人們覺得海生狀態越來越不對勁，孩子快1歲，他不聽他媽的話去張羅辦周歲飯，還經常往外跑。有人聽到以前和和睦睦的小兩口現在經常吵架。還有人說看到海生打人，打林文鳳，還打女兒。人們還說林文鳳沒有以前漂亮，越來越憔悴，還神經兮兮的。更有人說發現那小女孩越來越像死去的周旺財。

在那小女孩一歲零一個月時，突然村里的一切謎團都被解開。

林文鳳在娘家哥哥的陪同下到派出所自首，說出了這一切真相：

郭長生在外打工時與林文鳳相識，后來郭長生強奸了林文鳳。林文鳳怕壞了名聲，就答應嫁給郭長生。但沒想到郭長生之后瞧不起林文鳳，竟然把她當破鞋。林文鳳跟著郭長生回到村里時，跟郭海生一見鐘情。當郭海生得知林文鳳的遭遇后，為了獲得林文鳳的心，答應報復郭長生。

后來兩人聯手，借著算命先生散布的迷信謠言，殺害了郭長生。那天“消災”時，林文鳳寫了一張紙條悄悄塞給郭海生，告訴郭海生爭取在曬石碑的這三天下手。林文鳳知道賈桂花與郭村長的隱情，總是整夜偷情。也得知郭村長老婆那晚要回娘家，估計賈桂花晚上會偷偷出門，只要她偷偷出門就是對郭長生下手的好機會。郭海生晚上出門后悄悄地觀察，發現賈桂花果然出門去與郭村長幽會。按約定將近2點時，林文鳳勸說郭長生出去點蠟燭照亮石碑，假裝說是避免石碑夜里陰氣加重。郭海生事先準備好了一節形狀與石碑類似的石塊，趁郭長生不備，打死他后，又在林文鳳屋里躲藏，確認郭長生死亡，直到2：20分才出門回家。郭海生晚上8點多出門時，他媳婦已睡覺，他把時鐘往后撥了一個小時，所以2：25回家時，他媳婦看到的是1：25。早上郭海生再早起把時鐘復原。

殺死郭長生之后，他們繼續借村民們信迷信的思想，又逼死了賈桂花，還布置了石碑不翼而飛的假象，最終他們得以結婚，并霸占了郭長生家的財產。

后來在海生娘的逼迫下，林文鳳去郭長生墳頭燒香，她以為那地方不會有旁人，就順嘴說了幾句實話贖罪，沒想到周旺財發現林文鳳上山后，竟然一路跟蹤到賈桂花墳前，并偷聽到真相，于是淫心頓起，以此威脅并強奸了林文鳳。林文鳳事后反過來威脅周旺財，說如果他膽敢再惹事，她會告訴郭海生，他們殺得了郭長生，更殺得了周旺財。周旺財果然沒再敢多事。

但不巧，由于郭海生沒有生育能力，林文鳳只好告訴郭海生實情，但林文鳳要求郭海生不要再生是非。郭海生等林文鳳生下孩子之后，不再擔心林文鳳生氣出現意外，于是下手勒死了周旺財，并布置了那個迷信的場面。

之后，由于海生媽一再要求林文鳳生二胎，再生一個男孩，但這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再加上擔心小女兒真的越來越像周旺財，郭海生與林文鳳兩人都提心吊膽，兩人間的矛盾也越來越大。特別是林文鳳出于母愛關心女兒，郭海生則越來越討厭女兒。

林文鳳精神幾近崩潰，面對娘家哥哥的關懷，就說出了真相。把娘家哥哥嚇了一跳，最后在娘家哥哥的勸說下到派出所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