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云婉坐在營帳里，看著血染衣襟的三哥躺在床上，沒有一絲血色，這是她來到這個地方，讓她第一次感覺到害怕。若是三哥離去，不知道娘能否接受的了，她更無臉去面對爹，她曾經那樣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拿下城池，保戰士性命，為大周朝開疆擴土。豪言壯語仍在耳畔，但三哥卻為了自己的莽撞，身受重傷，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從小武藝是兄妹六人最好的三哥，脆弱地躺在那里。三哥，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如果能，請你堅持下去，為了我這個妹妹。

“妹妹！”就在趙云婉沉思時，床上的趙豐明緩緩地睜開眼睛，就看見婉兒坐在床前，淚流滿面，心疼不已，知道是自己讓她擔心了。“妹妹無需擔心，三哥兇猛，閻王都不敢收了我。”

“三哥，你真是嚇到婉兒了。”婉兒看著三哥醒來，趴在趙豐明的身上，哭聲不止。

“哈哈，這也算是三哥報仇了，可還記得你也嚇過三哥一回。”趙豐明從來沒看到婉兒如此，為了讓婉兒轉移注意力，與她開起了玩笑。

“記得！”怎么會不記得，那是她剛來到這個家的時候，思緒也回到了五歲的時候……

“娘啊！婉兒可是您的親孫女啊！”趙乾仁跪在地上，面色痛苦的看著妻子抱著的女兒，女兒頭上一塊棉布染成了紅色，血淌了一地，臉上已毫無血色，白的嚇人。

趙乾仁甚至不敢云觸碰女兒，怕女兒消失一般。妻子吳氏嘴里一直說著都是娘不好，不要嚇娘，娘給買糖，你只要醒來，娘讓你吃飽之類的話。

趙乾仁抬起頭看著自己的親娘，穿著一件紫紅色緞面大褂，這面料在農村可是頭一份啊！一件怎么也得二兩銀子，臉上眉毛緊觸，三角眼，全骨高，厚厚的嘴唇，盡顯刻薄，一看就是不好相與的，手里拿著木棒子，看著像是自己多說一句就會砸下來一樣。趙乾仁怎么也想不明白，娘怎么就看不上他和二哥兩個，連著對他的妻子和孩子也不待見。

“一個小賠錢貨，打她怎么了，她哪來的膽子敢欺負我大孫子，死了最好，死了省糧食。”趙老太太越說越過份，口水直噴，眼里全都對趙女怨恨。

“娘啊！孩子鬧著玩，您至于下狠手嗎？”趙乾仁的二哥趙乾賢實在看不下云，也替三弟說話。趙乾賢的妻子夏氏正在這時，急急忙忙的和二房的兒子從門外跑進來，邊跑邊說：“弟妹，快把止血草給婉兒涂上，血止住了就好了！”手也不停地往婉兒頭上涂摸，眼睛也染上一片血紅色，眼淚在眼睛里打轉，看著三弟妹吳氏一臉的淚，似乎瘋魔般，嘴里一直碎碎念，好不可憐。這婉兒若是去了，怕是這三弟妹也不得好！

趙乾賢和趙乾仁一胞雙子，打小兩人關系就好，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知對方心里所想，也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兩人在趙家從小不得寵，也多虧兩人相互扶持才能平安長大。兩兄弟天生神力，十五歲就在山上合力打死一只黑熊，換命的親情，十九歲時，趙老太太仍無意給兩兄弟娶妻，兩兄弟合計后，在山上打了三只山羊，在人牙子處買了夏氏和吳氏，夏氏本是京城大官小姐的一等丫鬟，可后來卻得罪貴人，換得滿門男丁斬立決，女子發配的結局。在發配路上，山匪攔搶，大官小姐掉下山崖，夏氏匆忙逃脫，卻落入人牙子手中。吳氏乃舉人之后，可惜父親體弱，在吳氏十五歲時病逝，母親受不了打擊跟隨而去，吳氏性格綿軟，被叔叔嬸嬸哄騙，騙去家財，后又想殺人滅口，興得奶娘相救，逃出狼窩。在逃亡途中，奶娘病重，兩人身上又無錢財，吳氏無法，為報奶娘相救之恩，賣身于人牙子。吳氏和夏氏在人牙處相識，一見如故，互相鼓勵，人牙子想施暴被二人多次化解，危難見真情。

趙家兩兄弟去人牙處，趙乾賢最先看見夏氏，夏氏必竟是大家丫鬟，氣質要比一般人好，而且為人爽利，一看就是厲害的，趙乾賢本意就想找個厲害的，起碼回家后不會被老娘欺負了去，趙乾賢要帶夏氏走，夏氏不舍吳氏，就央求趙家兄弟能否帶走吳氏，兩人當牛做馬，心甘情愿，只愿有一口飽飯。

當夏氏拉著吳氏走出來，跪在地上，趙乾仁就對吳氏一見傾心，當即二人便與人牙子交了銀錢領了賣身契。

夏氏與吳氏在趙家十多年相互照顧，情同姐妹，看吳氏如此傷心，心如刀絞，也跪在地上，連磕三頭，對趙老太太說：

“娘，給婉兒找個大夫吧，要不婉兒怕是不好了，婉兒若是去了，趙家的兒郎娶妻誰還敢來咱趙家，都會說趙家吃人害命啊！娘啊！”夏氏頭磕在地上，不起身，動作虔誠，但在心里卻把趙老太太從頭罵到尾。

趙老頭聽到二兒媳的話，僵在當場，心里懊悔不已，這怎么就忘了名聲二字，趙家趙子輩雖還都年幼，但過個三、四年大孫子便會議親，萬萬是不能讓名聲悔了的。

“老婆子讓小二去叫大夫！”老趙頭坐在堂屋主位，倒是耍了一手當家人的威風。

“叫什么大夫，哪有錢給這個賠錢貨看大夫。”趙老太太一聽叫大夫，一蹦三尺高，立馬反駁趙老頭的話，手里的大棒子又揮了起來，恨不得再去打地上的跪著的人。

“娘啊，我和二哥前幾天不剛給你五兩銀子嗎？”趙乾仁跪在地上，抬起頭看著自己的親娘，他好像今天才誰認識自己的娘。

“那錢是給賠錢貨花的嗎？那是給老四和我大孫子去學堂交束脩的！老三啊！只有老四和豐齊出息了，你這不是也借光嗎？光宗耀祖啊！”

趙乾仁看著趙老太太，聽到她說的話，不怒反笑了，老四趙乾義22歲，還是個童生，童生還是18歲時家里買通縣老爺花了一百兩買來的考題，19歲去考秀才，失望而歸，三年過去，前些時日，又去考秀才，發榜也有些時日，卻遲遲不歸，看來今年秀才已是無望，兩次去考秀才就花了家里一百兩銀子，吃好穿好住好，連自己的大兒子也被帶去給他當奴才，給他背行李，可自己的兒子今年只有8歲啊！想起了自己的長子又是心里一疼，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瘦得走路都打晃的孩子，，一旦有吃的會藏起來給弟弟妹妹留著，這一跑去府城考試所受之苦，當爹的有何不知啊！

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吳氏，比十一年前見到她時還要瘦弱，那樣的一個大家閨秀，那樣出色的女子，因自己的愚孝，過著牲口的日子。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飯，再看看妻子懷里的女兒，那樣可愛的女兒，現在死氣沉沉地躺在那，讓自己何來不痛啊！也就在這一刻，30歲的趙乾仁想反抗，想讓自己的妻兒暢快活著的想法，他又是一笑，突然間覺得一直落在頭上的大石輕松了。

他回看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側的二哥，對他笑笑，趙乾賢看著趙乾仁的笑，也明白了什么？只有兩兄弟懂，向三弟點了點頭，趙乾仁如釋重負，轉回身，看著自己的爹娘，看著站在趙老太太身后大房趙乾禮的一兒一女。趙乾禮的大兒子趙豐齊看到趙乾仁看他，他本是害怕的，二叔三叔都是不茍言笑之人，能殺熊殺虎，身上戾氣太重，怎么讓人不怕。但他站在趙老太太身后，立馬狐假虎威起來，二叔三叔平時最為孝順，對奶奶言聽即從，心里有了底，對著趙乾仁回了一個輕蔑地笑。

趙乾仁本不會對一個孩子的把戲放在眼里，收回視線，俯身下去重重跪了一個頭。

“爹，娘，三兒不孝了，三兒想分家！”趙乾仁剛說完，沒給趙老頭趙老太太反應時間，趙乾賢也跪了下來。

“爹，娘，二兒也不孝了，二兒也想分家，求爹娘成全。”

兩兄弟接連的騷操作，直接震暈了當場的所有人，足足三秒沒有任何動作和話語，還是夏氏從地上抬起頭來，看著兩個長得八、九成相似的兩兄弟，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甚至都不知道之前是不是自己的臆想，還是真實發生的。十多年來，不是沒有想過分家，但當年趙家兩兄弟救她姐妹于水火，雖趙老太太欺壓，但兩兄弟對姐妹兩人也是愛護有加，為了這份恩情，也就忍下了許多。今日，聽見兄弟二人說要分家，心也跟著敞亮了些。

“不行，我不同意分家！”老趙頭看著地上的兩個兒子，只覺得頭疼，本能的反駁，雖了解兩個兒子的脾氣秉性，怕是自己攔不住。

聽到趙老頭說不行，趙老太太也反應過來，立馬坐在地上，哭訴：“我的老天啊，你怎么不把這兩個逆子劈死啊！我一把屎就把尿拉扯大，我容易嗎？生這兩逆子時難產啊，那可是兩個大小子啊，差點死過去，還是老天可憐我，才能保命啊！如今老了老了，這兩個逆子居然不想養活我了，居然要分家了，你們多孝順的孩子啊，突然就變了樣呢？”說到這里，像是想起什么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夏氏吳氏，立馬站起來，兩個人一人一巴掌。

趙乾賢拉時已經拉不住了，看著妻子臉上的巴掌印，火是一層層地往上冒，還沒等他說話，趙老太太便兇神惡煞地指著夏氏吳氏開罵：“一定是你們這兩個狐貍精，攪得家宅不寧啊！我要讓老二老三休了你們兩個奴才，你們就是千人干萬人上的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