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段時間,似那種枯槁的樹根兒似的東西,晨風真是享受了個夠。雖說對于這種東西,他是殊無喜感,但究竟還是架不住純狐那溫柔而淡漠的目光。
不過,深得他意的卻是,那些藥似乎確有奇效,經這段時間的體驗,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晨風靜靜盤坐在地,手上印結變幻。那天地元氣順隨流淌于虛空,仙光涌動,神力滔滔。
他兩手牽動,漫天神華洶涌澎湃,好似大河滔滔,悉數沒入他四肢百骸,體表赤霞滾滾,紅光涌動,滔滔偉力排天而起,晨風仿若是化作了一尊焚煉天地的烘爐。
黑漆漆的符文自虛空中翻涌而出,符文纏繞交織,化作冷幽幽的長鏈,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
在晨風頭頂約莫三尺處,那里虛空震蕩,如水紋涌起,絲絲縷縷的黑氣自那動蕩的虛空彌散而出。
“咔…”似玻璃鏡碎裂的聲音傳來,晨風頭頂處的空間竟是寸寸的坍塌開來,其間黑氣涌動,紫色電光炸碎,光屑迸濺,那一片殘損的空間,忽張裂忽緊縮,極不穩定。
晨風張開雙目,左目中紫氣流轉,似列星旋照,仙光焰焰。
即使沒有仰首去看,頭頂處的景象,依然絲毫不差的映照入了晨風心頭。那只左眼,似乎能將六合之內的一切物事物象,盡數收納呈現于心中。
“那便是元域?”晨風微微失神。
經純狐的百般折磨之后,晨風已然將一身之元氣,修煉至了圓滿。
抬手之間,便有千鈞巨力。但人身究竟是極有限的,以身體為元氣之容器,當元氣愈來愈熾盛,終歸會有不能容納得下的時候。
當此之時,便要向外探求化解之道,而這化解之道,便是向外開拓元域。
這個世界很美,不僅有我們可以肉眼目見的表征美,更有我們不能以眼目觀察到的內在之美。
這便如我們人身,我們可以看見臟腑形體,四肢血脈,然則深藏于身體之中的,還有我們不能目見,不能觸及,甚至難能覺察得到的經絡氣穴。
雖然不能目見,不能觸及,但其存在,卻是實實在在的,先天元氣后天精微之氣,有條不紊,各安其道,流注于經絡腧穴。
人生于天地間,必與這天地相參,日月相應,人身有經絡腧穴這樣一套獨特的隱性的氣血體系,這天地亦是有著自己的一套不能為常人目見的內在體系。
而元域,正是這不能為常人目見覺察的天地隱秘中的一點。
望著那極不穩定的元域,晨風趕忙兩手結印,牽動臍中神闕內的元陰元陽之氣,上行于顛頂,二氣交匯,化作九條黑漆漆冷幽幽的長鏈,好似鋼鐵澆鑄一般,將那元域緊緊縛住。
那原本變動不止的元域,在陰陽元氣化作的黑鏈束縛之下,再難變動分毫。
晨風不由地深深呼了口氣,心總算放了下來。他能感受得到,那元域和自己有些極為密切的聯系,其間絲絲縷縷的天地元氣,不徐不緩的往身體融進,經由周身經脈腧穴,周流不息,滋養著自己的身體。
“晨風果真了得。”純狐自虛空中款款走出,蓮步輕緩,淡雅從容,豐姿超然。
“純狐是稱贊我?”望著豐姿卓然的佳人,晨風雙目不由地一亮,被女神這樣直白地贊賞,他心中感到一陣飄飄然,不過,雖然是極開心,可晨風卻努力地克制著自己,依然表現出一副并不很在意的樣子,面子這東西,平時可以沒有,但在純狐面前,那是決不能少了一分一毫的。
純狐微微一哂。
晨風摸不清她是在笑什么,但看著她笑顏盈盈,不禁也高興得很。
望著淺笑盈盈的純狐,心中驀地一熱,便要站起身來,哪想得到,方才站起一半,竟是一下子撲向地上。
“晨風可急不得,元域甫開,一身精氣早便耗得差不多,遑論是還身負千鈞重?”純狐見晨風將倒,一步踏出,俯身將晨風輕輕扶住。
“純,純狐……”晨風面向純狐,倚在她的香肩上,晨風微微一顫,二人面面相貼,他十分清晰的感受到了臉龐上傳來的那柔膩而又溫熱的觸感。
鼻息之間那淡淡幽香,令他心下一陣躁動,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這樣的一個動作,固然是瞞不過純狐的,但純狐并未說什么,從容淡然,似是無感。
“純狐的味道,好迷人。”晨風輕聲低語,說著,竟是向著那容光絕艷的臉龐上一吻,這一吻并沒有持續太久,還不待晨風心中有所感念,純狐便向后退了一步。
“你覺得純狐記不起曾經的事,就可以任你恣意輕薄?”純狐看著晨風淡淡說道,聽不出其中是怎樣一種感情。
“我……不,不是的,我……”,純狐的話語猝然落入耳中,晨風這才猛地驚醒,突覺自己實在有些輕狂過頭了,想要說些什么補救的話,卻是失措已極,不知如何措辭才好。
經這段時間相處,他自認為和這個女子的關系已是極好的了,遂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起來,以致做出方才那樣輕浮的舉動來。
那樣的動作,若果放在曾經的那個世界,或許倒也并無不可,且能夠引得姑娘們抿嘴一笑,小拳頭輕輕一捶他的胸膛也未可知。
但是,此地卻并非那個現代的文明的世界啊,純狐可不會揮起小拳頭捶他的胸膛。
“唉!這……我TM是犯什么渾!”晨風嘆息一聲,撫了撫下頷那稀稀疏疏的胡茬子,心中空空,愣是想不出什么靠譜的法子來。
純狐不比尋常女子,若果是尋常姑娘,興許自己低首垂眉,恬不知恥地賣笑一番,事也就結了。但純狐究竟是不同于那些女子。
晨風乜斜著眼,偷偷瞧了眼純狐。
只是純狐面目無情,淡漠的眸光全無半許焦距,猜不透她目下是怎樣的心思。
“……”
“吼——!!”便在晨風極是無奈之時,一聲滔天巨吼自天際震蕩而來,將他纏結的思緒生生打斷。
二人同時循聲望去。
卻見,天宇之上,虛空寸寸崩裂,一道縱橫千里的裂痕,橫亙高天,好似蒼天的傷口,絲絲縷縷的黑氣,自那崩塌的天穹泄溢而出。
“怎,怎么……?”晨風望著那橫生異象,不知所以,不由看向純狐。
還不待純狐說出什么,那縱橫千里的裂痕中,紫色電芒纏繞交織,萬重雷光轟然壓落,流電奔雷,黑氣排天而起,滾涌滔滔,一只巨手,從那橫貫千里的巨縫中探伸出來,就像是一座大山,扎根在了萬里蒼穹之上。
那巨手,只伸出前臂一段,之后,任它萬般掙扎,也難以再伸出些許。
那手上,覆以黑漆漆冷幽幽鱗片,序列致密,好似鋼鐵一般冷凝冰涼。
它的指節間,黑氣涌動,電光流竄,一如九幽般淵深。
“它,它……”晨風駭然失語,天上那種東西……簡直是不得了了,他已經不曉得該說什么了。
相較洞外那只怪獸,這只顯然是要強勢太多。
晨風怔怔望著那高天上的異變,周身氣血驀地動蕩起來,他的右眼,瞳仁繞轉,化作黑漆漆的混沌氣,在眼中右向圓周流轉,絲絲縷縷的泄溢出來。
眼中赤色銘文,仿若是在九幽中垂懸繞轉。那紅色銘文愈轉愈快,周圍黑氣亦是隨之流泄不止。
那高天上的黑色巨手,此刻竟是又向外伸出幾分,覆滿黑漆漆鱗片的手已極近逼臨大地。
巨手撕舞掙扎,滔天的吼叫挾著天崩地坼罡風,滾滾涌來,不過,所有的蠻橫與狂暴,在純狐三尺外,盡皆消彌于無形。
純狐幽幽一嘆,轉身逆著晨風的面目,纖纖玉指輕輕點在他的眉心。
一指既下,仿若有著蕩盡一切邪祟的力量。
“嘩啦啦——!!”那高天之上,滾落九條神鏈,黑漆漆、冷幽幽,閃爍著冷凝的光澤。
長鏈繞轉,將那巨手緊緊束縛,拉扯回天穹之中。
那巨手張舞亂擾,然則,任它費盡氣力,也不能掙脫絲毫。
那巨手被扯回蒼穹之中,晨風右眼異象亦是隨之磨滅。
眼前驀地一黑,晨風忽地撲地倒去,純狐一步向前,將他的身體扶住。
……
臉頰上有絲絲‥的感覺隱隱傳來,晨風不自覺地伸手抹了一把。
手上一片‥感,但是他滿身困頓,神疲倦怠,臉上的不適感覺并沒有令他當即清醒過來。
晨風吃力地睜了睜眼,眼中朦朧而又模糊,他輕輕拍拍額頭,有些兒艱難地坐起來。腦袋里的沉悶勁兒,一陣一陣襲來,頭如裹素似的昏重。
“這是……啥玩意兒?”待頭腦微微清醒,他才注意到手上、臉上的東西。
手上方才從臉上抹下的東西已經干去了不少,不過仍有少許未干。
掌指輕輕捏了捏,有種濕漉漉的感覺,不知是何物。
在衣裳上抹了抹,將手擦拭干凈,遂又擼起袖子擦了擦臉。
望了望四周,晨風發現自己正身處來時的海島密林中。
“那是……啥玩意?!”當他轉身看向后方時,不由地一陣驚愕。一只似馬非馬,身長雙翼,額生獨角的奇形生物正定定盯著他。
那東西一身素潔,它的雙翼尤其引人注意,雪白的羽毛,晶亮純凈,陽光熠熠下,玉質似的明潤。
神光靈氣,直引人側目。
只是目下,它嘴上垂涎,與這神駿身份,頗不契合。
“莫非你……”晨風瞧著它嘴邊掛著的涎水,心中一時澄然。
“被它舔了……”晨風有些失神,望了它一眼,對它的奇異模樣,心中禁不住好奇,不由地向它走近,試圖一探究竟。
只是才剛靠近幾步,那白馬竟是蹄上仙光迸裂,化作一道長虹,躍上了樹去。
它輕輕立在枝頭,輕若無物,一對雪白雙翼,素白的仙靈氣氤氳流轉。
“你……好快!”晨風望而卻步,不打算再追下去,他心里明白,追是不追不上的,就像他幼小時愛追麻雀,那麻雀小巧,每當他向前一步,麻雀便輕輕地低低一躍,與他保持小段的距離。
他見麻雀飛得不高躍得不遠,心中總存有一絲絲的希望……或者說是僥幸。然則卻是大半日下來,徒然勞累罷了,后來晨風算是明白了,自以為強過麻雀,實則人家麻雀又何嘗不是在戲耍他呢?
眼下這白馬,與那捉不到的麻雀又有多大區別呢?
搖了搖頭,晨風向四周觀望觀望,發現周圍這一片密林中,除他外再無別人。
“純狐……”待思緒微微穩定,晨風這才發現純狐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他心里有些焦灼。
“我記得天上有一只大手……然后……”晨風努力回憶自己在那洞內時的事,卻至多憶及自己昏倒而止,之后的事,全無印象。
“純狐……先在這里等等看,她若不出現,那就只能去尋她了。”晨風在一塊青石上坐了下來,
對于純狐,晨風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很美,晨風以前從未見過似她這樣的美人,可是她卻又像是幻夢一樣不可即。
但是,只要是美好的物事,不論真實或者幻夢,人都會心向往之,這是極可稱贊的。對于純狐,晨風便是滿心向往的,雖則如此,但晨風究竟對她有多少感情呢?說實話,晨風自己也不曉得,不過一切從心,這種說本就說不清的事也就更無所謂了。
畢竟感情一事,其發生于心,言語又怎么能丈量它呢?
見著那人時,心里一片溫暖寫意,說不出的快活,見不著她時,但要手頭無所事事,便會一心所系,全在她一人,盡感焦灼,心里頭說不出的煩亂、不痛快。
大概,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