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女兒給爹爹請安。”
正廳高座之上,正坐著的正是相爺,眉目間神情清肅,身板干挺硬朗,年逾半百,冠上鬢腮縷縷滲白,確是老了。
“若兒起來,過來給爹爹瞧瞧。”面上清冷嚴肅,對著女兒卻是萬分慈愛,昏暗的老眼里,滿是愛惜,老爺子向著若沫,喏喏伸出手。
看,可不是自家可人的寶貝女兒嘛,臉兒尖尖,輕俏秀麗。滿是厚繭的手心,握著若沫白皙水嫩的巧手,小小玲瓏,似乎用力都怕疼了閨女。
“怎的手心這樣涼?”
想起王府長跪那晚,許是染了些風寒,若沫愣愣抽回手,笑道“清晨有些涼,來得急,路上怕是涼著了,緩緩就沒事了。”
老爺看去女兒面上無恙,若兒向來懂事,原委是不想讓他們擔憂,可心細不過父母,小臉上那點蒼白無色,他還是能看到心里去的。
想那日滿城走動的迎親隊,被策王一聲令下撤回,相府也惹來不少口舌。
怕是策王府里,若兒的日子并不好過了。
“委屈你了。”輕輕拍著女兒手背,輕聲嘆息。“花秀,花琪伺候著小姐回去歇下吧。”
“是,老爺。”
“是,老爺。”
眼看花琪花秀送去若沫退下正廳,老爺才收回目光,有些傷神地望去夫人。
“夫人,老夫悔不及,當初實屬萬分無奈之舉啊。”
老爺子這話聽得夫人心里有些堵,誰說不是呢?夫人抿抿唇,望去門外,“老爺別再自責,身陷囹圄也是無能為力。”眸色一深,復而語重道,“只盼著一朝權變,早日完成大業,若兒便能自由,早些脫離。”
確是身陷囹圄,他沈敬紀,位居左相之高,是如何走到了今日這一步?暗自嘆息一聲,老爺微微頷首。
為保全家室兒女,一切也只能涉險了。
正廳門外,黑衣高挺身軀沿墻側聽,面上一雙精銳寒烈的眸子斜入,臉上冷肅無色。
一切,正如策王所想。
“果然是相府上最舒心自在。”一進閨門,花琪就不住轉悠著,就像是許久未歸的燕兒,重回故地一樣,這瞧瞧那看看。
“呵,早前日日在府上,有人可是天天喊著悶的。”花秀撇去花琪一眼,取笑著。
“可不是嘛,就她心思最多。”笑著,若沫也湊上一句。
閨房內一如從前,從未變動過,布置擺設不如策王府的碧華園華麗,卻也不失雅致,木梁布幔,一切如故,今日再重回,也倍感溫馨。
“哎呀……總歸是相府里好。”眼珠轉轉,花琪嘴上說不過,心里就是覺得這里比策王府上自在得多。
看著花琪也逗了,一時興致起,若沫端了個眼神看去花琪,問。
“若有朝一日,花琪你良人與你珠索金碧之所,那時可是相府最好?”
“當然……我……”
話快要脫口而出,卻硬硬咽下,從不曾想,相較,哪更好呢?花琪一時答不上,看若沫臉上笑意連連,憋紅了臉,“小姐,你就會取笑我。”
看花琪半天說不出,小臉憋得泛紅,真真是純凈無邪的丫頭,若沫笑意仍在,轉而望去一旁笑著卻不言的花秀。
“那花秀,你當如何?”
本是不參和的,猝不及防被人一問,花秀看向若沫,臉上愣了愣。
抬眼看,若沫看她眼里眸光閃爍,如星亮光點點。
“花秀有幸若得良人,無論金碧之所,還是陋貧之居,都是最好的。”
世間最難不過得兩心相印,若得,那會還何顧身處何境呢?最怕是遙遙不可及……
難得聽得花秀此番深情之言,說實在的,若沫心里有些驚訝,打心底,花秀原是深情至極的長情女子。
檐下,三剪胭脂紅,目目相對,安靜無聲。
誰能料想,今日不經意的一問,他日終得一一拂曉見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