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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狐怨 五

  • 芙蓉巷怪談
  • 墨浮生
  • 3297字
  • 2020-11-17 14:00:27

慕瑾在屋里發了一天的呆,期間鋼蹦來叫她吃飯她都懶得出去吃,還是夜色給她端進來的。

夜幕降臨之時,慕瑾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一咬牙把瓶子里的粉末抖了一些在杯子里,倒進可樂閉上眼睛喝了下去。與平常味道沒有任何差別的可樂入喉,困倦幾乎在瞬間就包圍了她。在昏睡過去之前,慕瑾在心中默念:回到那片樹林去。

意識再次清醒起來的時候,慕瑾發現自己已經在胡家那棟小樓的不遠處了,透過枝葉間的縫隙隱約可以看到小樓的輪廓,奇怪的是這次看到的燈光隱約有些發白,看起來陰慘慘的。

不過管不了這么多了,慕瑾屏氣凝神慢慢摸了過去。聽滕子蛟的口氣,羅夏爺爺的病絕對跟這家人家有關系,她偷偷遛進去,看看能找到什么線索。

慕瑾知道自己這個方法很蠢,可是她實在是想不出其他方法來。她摸摸在自己的眼睛,在心里祈禱:求張家先祖保佑,雖然我不姓張,但是我外公很疼我,我外公可是姓張的。亂七八糟的給自己打了打氣,慕瑾盡量不發出聲音的向著小樓的方向走去。

走近了慕瑾才發現,小樓有些不對勁,華麗的八角琉璃宮燈全部換成了白色的紙燈籠,門楣上白紗高掛,從門口看進去,來來往往的美麗少女們穿的都是一身黑白,腰束白綢。頭上瑩瑩晶晶的花簪八寶鈿都換成了白花,一個個都是低著頭迅速的邁著步子,說話都是貼著耳朵,神情肅穆,不像昨天那樣嘻笑打鬧。

慕瑾眨眨眼睛,這是……在辦喪事?

她好像來的很不是時候,在人家辦喪事的時候跑來找線索。

不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羅夏爺爺的病耽誤不起。

慕瑾貓著腰摸到小樓后面,想爬窗子進去,不想在樓后面發現了一個突兀的茅草棚子。這個茅草棚跟華麗夢幻的小樓實在是太不相符了,就像是巴黎時裝秀T臺上衣著華麗的模特腰上扎著一根草繩,不搭配到詭異。

慕瑾貓腰貓的腰疼,伸頭看看周圍沒人就從樹叢里出來,墊著腳尖沒聲沒響的走了出來。

棚子的屋頂上的草還很新,應該是搭了沒多久,棚子里隱約有光,還有奇怪的吱呀聲和叫聲,慕瑾謹慎的貼著墻,側著身子伸頭去看棚子里的情況。借著微弱的油燈的光,她看清了棚子里的事物。

慕瑾把手指塞進嘴里才沒讓自己尖叫出聲來。

你們有沒有聽說過一種叫點天燈的刑法?在人的手指上綁上浸了油的棉條,點燃,然后人的身體里的血肉和油脂就會變成燈油,在痛苦的呻吟聲中一點點燃燒殆盡,不到燒完最后一滴血和油,慘痛的呻吟聲就不會停下來。

點天燈。

人怎么可以這么殘忍?

一頭驢子被蒙著眼睛,拴在石磨上一圈圈不停的轉著,沒有人拿著鞭子抽打它,但是它卻一圈圈不停的轉著,一刻也無法停下來。

在驢子的背上,一盞油燈正在隨著這頭可憐的牲畜急急的步子而跳動。沒有人用鞭子抽打這只驢子,因為更加劇烈的疼痛會比鞭子更有效的策使它。

那盞燈,是在它背上的。

灰色的脊背上被挖出一個洞,裝滿了燈油,點著燈芯,血混在油里隨著驢子的腳步不斷的溢出來,焦臭味滿屋,驢子哀哀的嘶鳴聲就像一把鋸子,在慕瑾的神經上來回拉扯。

慕瑾把咬出血色牙印的手指從嘴里抽出來,感到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喉嚨一酸,她終于忍不住跑到門外跪在一棵樹下“嘔”的一聲吐了出來。

為什么會有這么殘忍的事情?慕瑾一邊瘋狂的嘔吐一邊流淚,為什么要這么折磨一只無辜的動物?

終于胃里最后一點東西也被吐出來了,慕瑾扶著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大口喘息著,冷不防一道暗香隨風飄來,緊接著就是冰冷的女聲:“這位小小姐來我們胡家做客,為何不去大廳,偏偏跑到屋后來了?”

是胡家的主母,她跟慕瑾第一次見到她一樣被下人簇擁著,氣質雍容華貴,只是那張端莊美麗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熱情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眼神和嘴角緊繃的怨恨和怒氣,那個稱她為母親的白衣男子站在她身后看著她,滿目擔憂之色。

“來人,請這位小小姐到大廳用宴!”胡家主母甩袖便走,兩個丫鬟打扮的少女圍上來,恭敬卻不容拒絕的拉住慕瑾:“小小姐,請你跟我們來?!?

“等一下!”慕瑾掙不開兩個力大無比的丫鬟,只好大喊,“你為什么要這樣對待一頭驢子?!這太殘忍了!”

“殘忍?!”胡家主母猛然回頭,妝容精致的臉龐扭曲猙獰的讓人不敢直視,“對待兇手,這已經是最仁慈的了!”

“你在說什么?”慕瑾的腦子一片空白,根本無法理解胡家主母話里的意思。遠遠的一聲模糊的雞鳴,草棚里的哀叫聲和磨盤轉動的吱呀聲突然停了下來。慕瑾腦子里閃過一道亮光,她用力掙脫兩個丫鬟,跑進草棚。

哪有什么驢子,倒在地上的明明是一個形容枯縞,奄奄一息的老人!

羅夏的爺爺!

慕瑾慢慢轉身,看著滿臉冰霜的胡家主母,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口中擠出一句話:“為什么?”

為什么要做這么殘忍的事情?我一直以為你不是壞人。

“為什么?”端莊的婦人一瞬間猙獰起來,櫻桃小嘴張大,露出獠牙,鳳目變作首瞳,十指彎曲,利爪如勾。

“夫人,別這樣!”丫鬟們圍上去想攔住發怒的胡家主母,可是揮手間就都被扔了出去

婦人像是一個受傷的野獸一樣咆哮:“你居然還敢問我為什么!”

“你不能殺人——”

慕瑾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夫人用雙手卡住了脖子。她的動作太快了,慕瑾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慕瑾無力的抓著那雙更應該是爪子的雙手,更加深切地體會到人類和妖怪的實力的差距。

在這些妖怪面前,人類實在是太脆弱了。

“夫人,快住手,葉少爺,快攔住夫人!”丫鬟驚叫,“那可是張家的表小姐呀!”

葉少爺也抓著母親的胳膊,在母親耳邊拼命地喊:“母親,快住手!”

慕瑾的腦子已經因為缺氧而嗡嗡作響無法思考了,她模糊的聽到胡夫人野獸一樣的咆哮聲:“我女兒死的時候你在哪里?我無辜的女兒慘死的時候你在哪里!現在說什么不能殺人,我的女兒死的時候你在哪里!”

慕瑾一瞬間明白了什么,但是她已經無法說話了,連思考的能力也在迅速流失。她想,她即使是死無法責備胡夫人吧?畢竟她是一個母親……因為孩子的慘死而喪失理智的母親。

“住手?!逼届o如水的聲音,還有木芙蓉的香味,還有一張模糊的清秀俊逸的面龐,這是慕瑾最后所感知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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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瑾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她變成了一只有著美麗的火紅色皮毛的小狐貍,母親的關愛和寵溺,哥哥的寵愛和縱容,美麗的山林和爛漫的野花。

還有最后看到的黑洞洞的槍口。

美麗的皮毛沒有罪過,有罪的是那些覬覦美麗皮毛的人。

慕瑾從夢中掙扎著走出來,睜開眼睛,入目的便是夜色掛著疲憊神情的臉龐,空氣中充斥著木芙蓉的香氣。

“真是太亂來了,如果天亮之后你還沒回來,就永遠回不來了?!币股珶o限后怕的撫摸著慕瑾的頭發,“要管閑事也不能不要命呀?!?

“我知道了,羅夏的爺爺沒事了吧?”慕瑾不太好意思看近在咫尺的俊美面龐,只好把目光轉向別處,入目的是院子里的木芙蓉還有頭頂的葡萄架。

看來她是在夜色的躺椅上。

夜色恩了一聲:“已經沒事了,胡夫人答應放過他。”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本來就面癱的林蚺臉黑的跟凍在冰里的每塊一樣走進來,身后跟著即使低著頭也能看出來腫了半邊臉的滕子蛟。

“滕子蛟,這次你真是太亂來了,”夜色溫和的語調中有責備的意思,“擅自使用離魂散也就算了,你居然還……這次林蚺教訓你是應該的,你父親要是知道的話他下手會更狠。”

滕子蛟把頭扭到一邊,沒有說話。

慕瑾慢慢從躺椅上起來,感到一陣眩暈。她坐了好一會兒眩暈感才過去,她慢慢站起來說:“我必須去一趟醫院,胡夫人女兒的皮毛還在羅夏手里。”

“我已經要回來了?!绷烛挪恢缽哪睦锾统鲆粔K疊的整整齊齊的火紅色狐皮,遞給慕瑾,“你打算怎么辦?”

“燒掉吧。”

絲綢和皮毛,從來都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衣服。

慕瑾看著那塊美麗的皮毛在火焰中消失,變成一縷青煙緩緩升上天空。

看,天邊那朵云,多像一只美麗的小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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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記。

狐貍報仇的故事終于寫完了?。ü恼?,撒花?。?

這個故事來自于老爸給我講的一個我們當地的傳說——獵戶殺死了狐貍女王的女兒,憤怒的女王為了報仇,每天晚上都拘走獵人的魂魄,把他的魂魄變成驢子拉磨,還在他的背上挖洞點油燈,不久獵戶就背上長瘡,死了。

聽完這個故事,我一直都在想,可憐的到底是狐貍女王還是那個獵戶?狐貍女王失去了自己的女兒,而獵戶因為一次司空見慣的狩獵失去了生命。

我想起了夏達的《子不語》中的一篇叫《繭》的故事。

所有贊美動物無私奉獻的詞句都是人類的一廂情愿,沒有誰愿意貢獻出自己的皮毛和包裹著幼蟲的絲來為人類做衣衫,再想想網上那些活剝貂皮做大衣的過程……

我發誓,我只穿人造皮革,不穿純皮毛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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