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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西行

傍晚,一抹漫溢出的幽微與深邃的晚霞呈現(xiàn)在宣紙似的天際,如此秀麗的霞光在冬日里是極為少見的,但即便面對這樣好的景色,錦織等人也沒有任何興致抬眼一忘。

恒清道長提著餐盒走進廂房:“幾位客人,觀里只有些清粥小菜,你們先吃些墊墊肚子吧,照顧不周,還請見諒。”

唐若柳賠上十分感激的笑意:“我們逃難到此,您愿意收留,已然是莫大的恩情,怎還敢挑剔飯菜的口味呢?”

恒清道長道:“唐施主客氣了,想當初若不是馮家救我們于水火,玉霞觀早就破敗了。不過話說回來,馮家這次究竟是犯了什么罪過,值得朝廷這般趕盡殺絕呀?”

唐若柳低下頭,眼下微微一沉:“唉,犯得是莫須有的罪!昨夜張貴妃病逝前,主人侍疾塌邊,結(jié)果就被官家扣了個謀害貴妃的罪名,雖然具體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但是基本可以確定,是皇后一力構(gòu)陷的。”

則安用力地捶了下桌子,怨憤地罵道:“想我馮家四代忠良,一直忠心報國,效命皇家,到頭來卻落得家破人亡!這一切都賴曹后這個可惡的毒婦,我誓與她不共戴天!”

恒清道長道:“馮家遭此劫難,貧道聽著實在是覺得不甚惋惜,不過皇家畢竟是天威,不容對抗,郎君還是釋懷仇恨比較好,即便無法做到釋懷,也得先盡力保住性命,再做計較。”

錦織拿著湯匙輕攪了下粥,用著既期望又沒有底氣的語氣問道:“唐叔,眼下已是傍晚,阿娘她究竟會不會來尋我們了?”

唐若柳怔了怔,難過的答道:“不會了織姐兒,大娘子此刻應(yīng)該已經(jīng)去了。”

湯匙掉在了地上,摔成片片碎瓷,四周陡然蕩起陰森寒氣,貼著屋墻輕呼而過。這個結(jié)果,錦織雖說已經(jīng)有所預(yù)料,但是切實從唐若柳的口中聽到,難免還是感覺到一股子錐心般的悲痛。

錦織是哭著沖出去的,渾渾噩噩的她順著青石花磚,一路跑到了三清殿。她癱坐在圓木柱下傷心的抽泣著,淚水不斷地從她那捂著臉的雙手指縫中無聲流下。

“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

錦織擦了擦眼淚,回過神,發(fā)現(xiàn)恒清道長竟跟了進來:“道長這話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恒清道長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據(jù)說莊子的妻子去世后,惠子去憑吊,卻發(fā)現(xiàn)莊子竟然在那高歌,惠子不解其做法,便詢問緣由。莊子便回答說這世間本來沒什么東西,只是因為后來有了元氣,所以才會出現(xiàn)萬物與人。現(xiàn)在人死了,就像春夏秋冬,四時變幻這樣的規(guī)律,又回歸元氣了,如此自然的事情,又何必悲傷呢?姑娘,令堂她雖然肉體已經(jīng)消弭,但是她的元氣卻仍在這天地間長存,她只是換了種方式陪伴在你身邊而已。”

錦織似是有些觸動,輕聲道:“阿娘她還在,她還陪著我和哥哥,她還在……”

錦織起身走到仙樓龕前,彎腰合眼,雙手結(jié)印舉至額前,用著曲婉而又堅定的聲音,祝禱道:“三清祖師在上,信女馮錦織為奸人所害,身負家仇,曠世之冤,祖師若有靈,請暫且允許我阿娘親魂不去,魄不消,長伴我與兄長身邊,直至讓她看到馮家沉冤得雪之后,再渡她飛身清凈之地。”

說來也奇妙,當錦織參拜行禮時,恒清道長竟看到仙樓龕里天尊神像,似乎竟流下一滴如蚌珠的淚,清亮明晰之中,仿佛蘊含了幾絲憫生的動容。

一個道士走進殿中通稟:“住持,門外來了個人,自稱是殿前副都指揮使,您是否要邀他進觀?”

恒清道長眸光一爍,忙問:“只他一人前來?”

道士答道:“并未見其他隨從。”

恒清道長緩了口氣,吩咐道:“你照看下這位姑阿娘,我去門外看看。”

道士答道:“是。”

恒清道長走出殿門,瞧得駕著馬車的蹇守和,正坐于鞍上,他的臉色雖然稍許含悲,但是卻不見半點怒色,看起來似是不像是來尋仇的。

恒清與他對視一眼,惴惴不安道:“貧道恒清見過蹇大人,不知大人突然造訪我玉霞觀,所謂何事?”

蹇守和下馬道:“聽說觀里來了幾位不速之客,不知道長可否引我進去一會?”

恒清一怔,旋即笑道:“春寒料峭,霜路難行,這個時節(jié),怎會有香客光臨玉霞觀?蹇大人請回吧。”

蹇守和知道他心有提防,便伸手撩開馬車的簾子:“道長用不著隱瞞,我此番來并非是問罪拿人,而是雪中送炭。”

恒清眺眼一望:發(fā)現(xiàn)馬車里確實備了數(shù)箱出行的物件,他輕吁口氣道:“貧道原以為大人會聽信朝廷之言,記恨馮家,捉回其遺小問罪,不曾料你竟然如此明辨是非,大人,里面請。”

唐若柳和則安看到蹇守和走進房中,雙雙驚慌起身。手足無措的唐若柳問道:“蹇……蹇大人,你怎么找到的這里?你是來捉拿我們的嗎?”

蹇守和道:“兩位不必慌張,我此刻來,只是應(yīng)馮修容的請求,給你們送些衣食錢物的,畢竟日后逃亡在外,總不能身無分文啊。”

唐若柳長吁了口氣:“我說大人怎會知曉我們藏身于此,原來是修容指的路。大人既愿意慷慨解囊,為我們送來盤纏,想來是認定貴妃的死與馮家無關(guān)了?”

蹇守和道:“唐管家,張馮兩家有著十余年的交情,有如此深厚的情義做基礎(chǔ),你覺得我會輕信皇后等人所言嗎?”

則安與唐若柳相望一眼后,道:“蹇大人如此信任馮家,且還在我們逃亡之際施以援手,則安感激不盡!大人方才說你是受我家姑姑所托,想來應(yīng)是與她打了照面,不知她現(xiàn)在境況如何?另外,你可有我母親的消息?”

蹇守和搖了搖頭,嘆道:“官家下旨,將修容終身幽禁,形同廢位,至于令堂,也于昨夜自焚仙去了。”

蹇守和說這話時,錦織恰巧走了進來,因為她方才受過道長開解,所以沒有繼續(xù)表現(xiàn)的如方才那般失控。她悲愴須臾后,便走到悲淚沾襟的則安身邊,安慰似的挽住他的胳膊。

唐若柳面露戚色,聲音有些哽咽:“官家如此對馮家,根本就是沒有抱一絲饒恕之念!倘若安哥兒和織姐兒被捉住的話,根本就不會有半點生機啊!安哥兒,我看此刻天色已晚,咱們還是趕緊上路吧!”

蹇守和問道:“唐管家,不知你們打算逃往何地啊?”

唐若柳道:“大娘子遺言,令我們投奔西夏飛龍使梁仲鈅家。”

蹇守和頓了頓道:“逃去西夏,確實是有一線生機的路子,但東京距西夏邊境足有兩千余里,路程之遠尚且不論,光是這一路的險山惡水,關(guān)隘官府的重重阻擋,都不易闖過啊!更何況,你們常居京中,從未旅居它地,估計連這西行的道路,都不太清楚吧?”

唐若柳微微黯然:“這……”

蹇守和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不如我就幫忙幫到底,隨你們一道前往西夏吧。我是軍中武官,對關(guān)隘和州府的情況非常熟悉,可以帶你們順利抵達。”

則安垂淚道:“大人隨我們同行的話,豈不就成了包庇欽犯的罪人?不行,我們不能拉你共沉淪。”

蹇守和沉肅道:“你覺得我不隨你們一道走,就不會沉淪了?哼,我之所以能夠飛黃騰達,官至四品,全都靠家姐生前的隆寵。如今家姐去了,失去靠山的我,也便成了別人砧板上的魚,隨時隨地都會被割一刀,削塊肉。所以我與其留在京中任人宰割,不如隨你們一起離開大宋,逍遙自在。”

唐若柳道:“大人既決定隨我們同行,我自當?shù)炔皇g迎,畢竟這一路山高水長,有著無數(shù)危險,有了您這樣武藝精湛的將領(lǐng)跟著,我們也能安心許多!恒清道長,官府發(fā)現(xiàn)密道,估計是早晚的事,倘若它們沿道尋來,你們道觀豈不是得受無妄之災(zāi)?”

恒清道長的語意中透露著萬無一失:“唐施主放心,貧道已經(jīng)命人釘死了密道出口,并且在上頭壓了一座石獬豸,獬豸性公正,辨對錯,有如此正氣的神獸坐鎮(zhèn),想來那些官府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密道的終點,究竟是何地。”

唐若柳為錦織系上披風:“道長,您的庇護之恩,唐某和馮家沒齒難忘,如果此生還有緣再見,唐某定涌泉相報,我等就此別過。”

恒清道長拱手作揖:“諸位保重。”

觀外的兩個高懸燈籠,散下明黃流金的光影,恒清道長站在門口,目送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忽然,一陣清嵐迎面吹過,將他懷中的拂塵吹得翩翩舞曳,看起來就好似一根盛雪般的蘆花。他朝著風來的方向望去,發(fā)現(xiàn)今晚的長庚星格外的璀璨奪目,仿佛就像是掛在西方天際的指路明燈,引領(lǐng)著傷心孤女看清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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