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泣淚的鮮血從墻上及額上汩汩流下,既染紅了小賈氏的衣襟,又燙疼了梁家上下的心房。一朝之間,念慈與鷺昀竟親眼目睹至親相繼赴死,莫大的駭然與驚詫剛涌上喉頭,又隨即被無邊的悲慟推回內心深處。
“阿娘!阿娘!阿娘……你醒醒!阿娘,阿娘……”
鷺昀像發了瘋似的搖晃著小賈氏,口中止不住的呼號,這次念慈沒有阻止她宣泄喪親之痛,而是亦跪在旁邊無聲的落淚,只是此刻淚從面頰淌過時,已感受不到任何世間的溫度。
小賈氏悍然殉情,讓云獒驚瞠不已,此刻他緩過神來,變立馬將訝目收起,重現咄咄逼人的兇光:“罪人賈氏自裁,將其遺體投入亂葬崗,至于其余人等,還不押解,更待何時?”
尚沉浸在亡母之痛不能自拔的鷺昀,開始被人無情的拖拽,念慈見狀,陡然恨從心頭起,她正欲沖上前動手,卻被云獒伸手攔住:“二姑娘,方才我說過要拿你先開刀,我可能不能食言。只是你這如花似玉的小臉蛋,要我上刑的話,可委實有些不忍心呢。這樣,不如你就給我當個通房丫鬟,這樣我或許能免了你皮肉之苦。”
云獒說完,手竟然不安分地要觸及念慈的臉頰,念慈鳳目一凜,劈手就狠狠地刮云獒一耳光,指甲落處,盡是破了相的血痕。
“哎呦!”云獒捂著臉慘叫著,連退兩步。
“好你個賤貨,竟然不識抬舉,抓傷本大爺!行,看來你也不必做什么通房丫鬟了,直接給我這底下的差役當伺候的軍妓吧。所有人聽著,這個叫梁念慈的賞給你們了,如何享用,或殺或放,隨爾等的便!”
四下里,府兵忽然個個都像饑渴的郊狼似的,死死地盯著念慈。梁府千金,毓質名門,這樣美貌高貴的女人,是他們這些卑賤之身從來都不敢想象染指的,如今要如此輕易得到,豈能不色性勃發,人常盡喪。
一個身形瘦削猥瑣的率先沖上去,他制服住念慈那拼命反抗的雙手,將其撲倒在地,緊接其他人便沖上來撕拽裙袍。念慈發了瘋似的蹬踹,可面對這群下三敗類,卻根本無濟于事,她只能凄慘地疾呼,求救。可此時,鷺昀等人也多半被拖出府中,根本沒有人能對她施以援手。
令人肝顫的求救聲穿門而過,就連躲藏在地窖里的志海也能聽得清清楚楚,志海蜷在角落里,內心覺得焦灼急了,一方面是對妹妹見死不救而產生的親情詰責,一方面是自己對權勢的畏懼,而形成的兩難煎熬。他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他惜命,可又不想丟棄生而為人的尊嚴。
“救命!救命,啊……”
終于這一聲聲的斷腸之音,喚起了志海做為梁家男兒的良知與膽魄:阿娘常說我是梁家的頂梁柱,可身為頂梁柱,又怎能置親人的生死榮辱于不顧,躲在這里茍且偷生?
“沒藏家的,你爺爺我和你們拼了!”
忽然亂象院落之中,提著棍棒出來的志海涌入眾人的視線,即將要被帶走的徐小娘瞧見兒子,慌亂尖叫道:“海哥,你怎么出來了?阿娘不是讓你好生躲著嗎!你這沖出來平白丟了前途性命,可叫為阿娘怎么活啊……”
府兵見徐小娘情緒激動,又抓又咬的要掙脫,便一記將她打暈,可憐這個一生為兒子而活的女人,它朝睜眼,便再也不見骨肉了。
志海像發了狂似的,用力揮舞著手里的棍棒,那些個正饞迷念慈的府兵,猝不及防間挨了數下,紛紛落荒而逃。只留下鬢發蓬亂,涕淚淋漓的念慈癱在地上,此時的她,僅僅只剩下一層單薄的底裙,且衣服已撕毀不少,近乎要達到衣不蔽體的程度。
人群散開后,念慈仿佛重新見到了活著的光與生機,她用著死里逃生的眸子凝著提著棍子,怒面紅赤,氣喘吁吁的志海,欲用那含著悲辱哭腔的聲線感激道:“大哥哥……”
尚未等她說完,幾點紅雨忽然潑濺其面,定睛一看,一把鋒刃從志海的腹部直直穿插而出,劍尖上的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念慈的白襯上,霎時間鋪就出朵朵殷色紅梅。
“大哥哥——”
剛從鬼門關走出的念慈,仿佛覺得自己又落進蛇口,她的瞳孔在震顫著,在驚恐著,在憤怒著,在這萬花筒似的苦難目光的盡頭,一張熟悉的臉印入了眼簾。
志海,跪倒在地,昂著頭,無力地朝著天空咳血,他的身后,站著面色漠然的沒藏狼晴。未幾,重傷臟腑的志海便趴在地上,斷了氣息,周遭血泊會集,望著仿佛如瑰色小池。
沒藏狼晴拾起念慈被扯掉的袍裙,仔細擦拭著粘有志海鮮血的配劍。
“我活生生的兄長,慘死于你的劍下,你竟面不改色,沒有半點觸動。看來,你這人模人樣的謨寧令,不過就是披著張人皮的禽獸罷了。”
薄涼的風吹拂起那殘破的襯裙,將其推至腿根處,玉藕似的腿纖細修長,即便剛面臨過世間俗物的輕浮,但仍舊散發著出淤泥而不染的白皙。再循身向上打量,右肩已露,即便以手遮擋,也不過是猶抱琵琶半遮面,難掩其姿佼佼出色。
當然皮相對于常年狎妓的沒藏狼晴而言,不過只是能勾起他情欲的丁點兒引子。真正吸引他的是念慈那橫眉冷對,仿佛要生吞自己的神情,這種神情,他從未見任何女子對自己做過。也正因如此,挑起了身為貴族官員不容忤逆的尊嚴,及身為男人的征服欲。
念慈見他仍然一聲不吭,更加覺得惡寒厭惡,便擇言語相激:“你果真是個沒有心的畜生,即便我這般羞辱你,你竟仍就無動于衷,沒藏狼晴,如今我親人盡喪,一心求死,你最好成全我的意,讓我隨父母兄長而去,否則日后我定叫償還今日冤債!”
忽地,沒藏狼晴竟淡淡淺笑,那笑意味深長,難探其底,無知深淺:“瓷具尤物的威脅,只不過如春日的蜂兒于身上一蟄,皮肉一癢,無關大局,不僅不會讓我動怒,反而只會誘我注意,心生悸動,欲捉來品嘗她的身上的蜜香。”
念慈憎惡的看著他,不解地質問:“你什么意思?”
沒藏狼晴解下身上的披風,擲在地上:“我妻妾眾多,卻從未與仇家交頸而臥,你將會是第一個,系上它,隨我走吧。”
念慈望著披風,了然其意,銀牙暗碎:“沒藏狼晴,你必不得好死!”
“云獒,通報府中上下,吾納妾一。”
“是,公子。”
念慈系上披風,蹲在志海尸首旁,悵然地合上他那雙布滿血絲的雙眼后,發現她一直隨身攜帶的金刀,正散落在自己的腳旁。忽然,睫如箭矢,眼中鋒起,眉毛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