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如此？”

“你們為什么這樣做！”

“過來啊，你們過來啊，啊，你們這些賤民！豬狗！”

聲撕力竭的怒罵聲傳來，正是周伯的聲音，撕心裂肺，血淚俱下。

“告訴他了？”，不遠處，張老大詢道。

“嗯，當著他們面說的，要想活命，就需在狐仙廟前由那小子親手殺其幼弟中的一人，至于其他人，可以選擇斷指或者割去左耳，”李先生對周伯的哀嚎不以為然。

“我想，不用我們多說，那些仆從會想辦法開導他的”。

“這么做……我心里多少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張老大望著不遠處正在收拾行李物件，準備上路的難民們，面色復雜。

鄉民們此刻大多一副緊張與畏懼的模樣，前方有狐仙廟的事情已經傳開，人群中嘈嘈雜雜，議論紛紛。

“大家不用擔心，祭品已經準備好了，只要過了今晚，有狐仙保佑，再行幾日，我們便到晉國了！”有漢子高喊，腰間別著一把新的長刀。

“到了晉國咱們就重新買下地，老大和那里的城守可是把兄弟，不會讓大家挨餓的！”又有人補充。

一切似乎都向好的方向發展，卻沒有人知道真正的未來是怎么樣的。

“你們這些賤民啊……”周伯哀嚎的聲音傳來。

“這些狗奴才！我恨不得給他幾刀！”

鄉民中有人怒罵，很是氣憤，更有幾人試圖沖向關押小公子的地方，義憤填膺。

“小兄弟，你可以把他們看好了！特別是那幾個小的，可別讓他逃了！”有個瞎眼老婦顫顫巍巍擠在跟前，抓住守衛的袖子哀求。

“老東西！你怎么不去死！”，周伯聽到此言，尖聲道。

“周管家，你小聲點……”

“姓周的！你也不是什么好玩意！竟然讓我們兄弟兩個做引子，這個仇我記下了！”

“錢家兄弟，你少說兩句，一會兒當小公子醒了，咱們也要勸勸他，畢竟他兩個弟弟本來也就快病死了，現在能救咱們一命，也算……”

“我呸！你個狗雜種！怎么有臉說出這樣的話來！”周伯目眥盡裂。

“老狗，你少給我犬吠……”

帳篷之內亂成一片，小公子的幾個奴仆護衛更是罵罵咧咧，怒目圓睜，要不是被繩子綁著，恐怕早扭打起了。

活命的機會只有一條，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人。

陳久眉頭輕皺，遠遠便聽到了叫罵聲，他幼年之時便吃了那些蠻橫的貴族奴仆不少苦頭，自然對相同身份的他們并無什么好感。

他的心思主要還是落在剛得到的那修行之法上，【尸氣養生經】開篇很是晦澀，極難明了。

“靈有陰陽二氣，道無上下之分，脈生四骸，初行者……”

“什么叫靈？又是什么叫道？四骸是四肢的意思嗎……”他只感覺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說來也怪，自從看過那法訣之后，這些字便深深的烙進了他的腦海，一直揮散不去，就如自己已經熟背了千百次了一樣。

這很邪異，也讓陳久不解。

可他當然不會傻到開口詢問王瘸子，要知道對方極重因果，便是傳法也原本只想傳篇殘缺的煉體法門，雖然不知道為何那傳法珠內的功法會變為這煉尸功法，但是如若讓對方知曉，那是萬萬不可的。

短時間的接觸，陳久便知曉這王瘸子并不是一個平和之人，而是性情多變，喜怒無常。

這種人大多行事偏激，很難說會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只能靠自己摸索了……”，少年左思右想也沒有想出個好法子，只好將這些置之腦后，擱淺起來。

在他看來，尸養經上的描述遠比王瘸子口中的殘缺煉體功法厲害的多，眼下他雖然沒有修煉，但是權衡過后，還是選擇了相信前者所展會的前景。

修仙，修仙，這一扇新的大門，似乎就在不遠處向陳久展開，讓他目眩神迷，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阿久，”張老大打了個招呼，將他的思緒拉扯回來，少年應了一聲，快步走了過去。

和難民們截然相反的是，此時張老大和李先生的情緒似乎并不算高，反而有些憂心忡忡的樣子。

陳久明白他們兩個在擔心什么，王瘸子想要斬殺狐仙的事，在他們看來其實并不穩妥。

想想也是，一個能被幾個鄉民打的鼻青臉腫的落魄修士，就算有幾分實力，又能高到哪里去？

黃狐老母絕非良善之輩，啃骨嚼肉，屠戮數百兇匪，萬一滅妖不成，王瘸子身死道消，那時，沒有人能承受的了這位兇名遠揚的妖魔怒火。

“今晚……”，陳久有些猶豫，雖然他對他的半路師傅王瘸子有些信心，但對于那傳聞中的妖魔也很是畏懼。

“晚上你離狐仙廟遠些，萬一事情不成，便趁機逃脫，我會安排你在后面負責看管鄉民秩序的隊伍中，一有不對，便趁亂逃走。”張老大面色肅然，又低聲道，“不用擔心我們，萬一事情有變，有我在，我會護你李叔會安然無事的。”

“嗯，”陳久略微猶豫，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你也不用太過擔心，那個王仙師也是個有本事的人物，絕非表面上看見的那樣，”李先生在一旁勸導，“他肯定是有后手的，不會白白送死。”

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除了那些一心求死的瘋子，可沒有人會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或者說，他，很危險，”張老大開口，“任何修士都不會是表面看起來那樣不堪，縱然身在低谷，手段也不是我等可以猜測的。”

三個人都沉默下來，心緒難平。

“走了，走了！別掉隊！”，幾個維持秩序的漢子高喊。

鄉民們都是加快行動起來，檢查行李，收拾東西，生怕自己跟不上隊伍。

零零碎碎在聚整為零，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上百難民們開始擠在一起，天色在漸漸的變昏，風越發大了，許多人被凍的哆哆嗦嗦，卻仍是咬緊牙關，連句抱怨的話也說不出來。

枯樹在變多，有幾只小小的黑影在林中小心的窺探，又消失不見。

“是狼，”有人認出來了它們的身份，小心提醒。

沒有人接話。

陳久抬起頭看了看天色，雖然看不見晚霞，但太陽的光芒已經露出頹勢，過不了多久黑暗就會沒來。

似乎與往常沒有什么不同，大雪，枯樹，低矮的山頭，唯一不一樣就是太過安靜了，人們似乎是在害怕驚擾到某些神秘的存在，就如溫順的牛羊，被皮鞭驅逐，只管低頭向前走去。

“陳久，張老大讓我給你的，收好，”有人從前方走了過來，低聲招呼道。

陳久有些意外，因為那人手里拿的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一樣東西：黑色大弓。

平日這一路上一直是他背負這把沉重的鐵弓，不過因為今晚上的特殊，所以張老大已經要了回去，不曾想現在又派人送了回來。

一同帶來的還有一個長長的布條小包，露出七八枝箭羽，沉甸甸的。

這些箭都是之前從亂軍那以交換得來的，是正經的衛國軍內裝備，而黑弓足有半個他長，比那些自制的獵弓精致不少，弓弦緊繃，以他的力氣只能拉開一絲，平日根本就用不了。

陳久接過這些，熟練的背在身后，面露疑色，很簡單，送這些來對他來說并沒有什么用，遠不如張老大自己留在身上。

“老大交代什么沒有？”，陳久詢道。

“張老大說離狐仙廟不遠了，想了想還是不帶這些比較好，免的惹狐仙它老人家不高興，”那人隨口回了句便又轉身而去，快到狐仙廟了，他不愿因為這些小事在隊伍后面擔擱太久。

陳久聞言更是不解，別人不知道今晚的事情，他卻是知情人之一，張老大的這一臨時舉動讓他心里隱隱有些不妙的念頭，擔心前方是不是又出現了自己不知道的情況。

他此時和幾個漢子負責看管隊尾的難民們，隊伍最前方離這里約有兩百余米，離的并不算遠，但光照漸弱，再加上沿途的樹木多了起來，所以前方看的并不清楚。

陳久有心向前探尋情行，可隊尾的難民們太多是些老弱病殘，有些老人趕了一天的路早已經累的不行，步路蹣跚，大口喘息。

另外那些負責安全的漢子正攙扶著幾個老人，努力不讓他們落下隊伍。

“哈哈，又背上弓了，阿久，你長大要是投身軍伍，肯定是個好弓手，”有個大胡子打趣。

“不當兵，不當兵，好不容易到了晉國，還當什么大頭兵，”有個老頭喘了口氣，斜眼瞧了陳久一眼，“張老大不是在晉國有關系嘛，到時候讓人介紹個職差，不比當大頭兵好。”

張老大有個把兄弟在晉國當官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此行的目得也是投奔那里。

“再說吧，”陳久心不在焉，應付了一聲。

寒風越發凌冽起來，大風吹過樹林，“嗚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鉆入眾人的耳朵里，哪怕是有人將腦袋包的嚴嚴實實，也聽的清清楚楚。

陳久壓下心中升起的念頭，努力不讓自己亂想，自己身旁有這么多人，張叔身手不凡，有王仙師在，對付那狐妖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隊伍漸漸慢了下來，他發覺腳下的路變的坎坷起來，身旁的枯樹也越來越多，有些足有一人懷抱那么粗細，看樣子應該長了百十年了。

等陳久抬頭張望的時候才發現不知從何時起，自己一行人已經在一座小山的山腳上，前方密密麻麻全是已經枯死的大樹，只余下一條堪堪擠過兩人的小道留在中間。

從隊伍的最前頭開始人群開始小范圍的騷亂起來，有人小聲的向后傳遞著什么消息，而聽到消息的人都是自發的向后傳達前方的情行。

隊尾也升起了一陣不安的氛圍，雖然大家很安靜，但神情大多變化起來，七上八下，心神不寧。

陳久心里一緊，但不等他出言安撫只覺眼前一暗，這黑暗來的是如此突然，此時竟是真正的如同深夜之時，伸手不見五指。

“怎么回事！”

“火把，點火把！”

原本安靜下來的難民群瞬間亂了起來，驚恐萬分。

也就是在這一刻，之前從隊伍前方傳遞的消息終于傳了過來，雖然此時嘈雜一片，但陳久還是將那話清楚的聽進了耳中。

“到狐仙廟了，張老大讓大家別出聲。”

但此時，沒有人管顧這些，有人想要維持秩序，但猶如杯水車薪，無濟于事。

“光！快看！”

不知是誰發現了光亮，大喊一聲。

人群慢慢安靜下來，目光四下找尋，那個光亮太明顯了，此時伸手不見五指，這一點點光亮是如以顯眼。

“似乎是有兩個人各提著盞燈籠？”，陳久身旁的大胡子疑惑。

隊伍前方，張老大也是緊盯著那兩個小小的光亮，右手握緊了腰間的長刀。

光亮在小山上，離這并不算遠，可之前探路的手下報告說沒有在那里發現什么活人在那里。

光亮的地方，是狐仙廟。

“走吧，此地主人已經在歡迎我們了，”王瘸子在黑暗中開口，似乎并不在意。

誰也沒有聽到，他的另一句低語，“還真有些門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