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坐在窗子邊,看著窗外無比陰沉的天氣。已經過去7個月了,從她第一次見到綿夫人到現在已經7個月了。時間真快,新年快要來了。
如云素白的手放在圓滾滾的肚子上,紅色的指甲油已經掉得干干凈凈的了,熨燙成波浪的長發如今也剪得的剛剛及耳,曾經清秀的臉龐也變得浮腫,身體也笨重了許多。如云覺得自己在這短短的幾個月里老了很多,有時候她有一種錯覺,也許明天就要死了,也許下一刻她的呼吸和脈搏就都停止了。
醫生上午來過,說孩子長得很好,預產期也快到了,這幾天注意些就可以。孩子很好,她當然知道,每天晚上她平躺在床上,就能感覺身體里有兩個心臟在跳動。
撲通撲通……時間越久她便越舍不得把這個孩子賣給綿夫人,她更想帶著孩子離開這里,離開綿夫人的視線,去尋求一份安逸的生活,哪怕貧苦也可以,但是如云現在是真的身不由己。
綿夫人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一頁一頁的翻看著報紙,忽然她抬頭視線和如云對上了。“你在看什么?”綿夫人端起纏枝紋的茶杯淺淺的飲了一口,輕輕的呼出一口熱氣,優雅嫵媚而且動人。
“我覺得你長得很好看,像是我小時候看的畫里的人。”如云慢慢的摸著肚子覺得自己和她比起來其實更像一個小丑。
綿夫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有那么好看么?好看有什么用,我的丈夫還不是你孩子的父親?”
綿夫人從如云孕期第8個月開始就在這里住下了,如云每次和她說話也都是被她話里的暗刺弄得很尷尬。如云咬著嘴唇半響:“可是這孩子我賣給你了。”言外之意自己還是敗了。
綿夫人表情都沒有變化仍是優雅的笑著:“如果不是你,說不定這孩子是我的呢?”不知為何,忽然綿夫人的語氣尖銳了起來:“我的丈夫,我自己挑選的丈夫,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我還要瞞著所有人,養著這個女人,養著這個孩子。這就是我嫁入皇甫家,成為所有人羨慕的皇甫夫人的代價!”
綿夫人揮手打翻了茶杯,紅色的茶水流的到處都是——白色的茶桌,白色的地毯,還有綿夫人白色的裙子,都被染的星星點點。
如云掐著衣角全身顫抖著:“你要是真的恨,也不應該恨我!我是個投機者,這是為了養活我自己!你的丈夫才是你應該恨的人!!他背叛了你,不是我對不起你,你把我囚禁起來!這算什么??”
綿夫人將桌子上的書砸到如云的腳邊:“算什么?如果你真的沒有什么企圖為什么要留下這個孽種?還讓他也知道了!怎么你也妄圖嫁入皇甫家么?我告訴你這不可能!就算是我死了,也輪不到你這女人!任何人都不能……搶走他。”
綿夫人最后的幾個字輕的如云幾乎沒有聽到,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指什么,是那個負心漢,還是皇甫夫人這個地位,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只看見綿夫人的眼睛微微紅著。
如云剛剛要開口,門被敲響了,綿夫人站起身整理了略微有點凌亂的鬢發,走了出去。隨后仆人走了進來恭敬的打理好了一切,干干凈凈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如云依舊坐在窗邊,看著外面,下雪了。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也是如云在上海灘看見的第一場雪,又美又冷。
如云回憶著綿夫人微紅的眼眶,忽然覺得也許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不幸福的。
比如現在身不由己的自己,還有更加身不由己的綿夫人。
又一次和綿夫人起了沖突,如云躺在床上想著,一個被自己丈夫背叛的妻子,確實很可憐。如云回手關上了燈……
不知是什么時間,如云覺得腹部一整絞痛,她抬手拍響了床頭的呼喚鈴。
不多時房門被打開來,亂糟糟的走進好多人,如云疼的大聲呼喊出來,身上也被冷汗浸透,她知道,自己這要生了。透過仆人和醫生之間的縫隙,她看見綿夫人臉色蒼白的站在門口,平時精心盤好的頭發散亂著,驚恐的看著自己。
如云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笑,綿夫人不管再怎么厲害,再怎么可怕,她依舊是個可憐的女人。
疼痛劇烈了起來,空氣中也開始彌漫起血腥的味道。如云的意識這一刻漸漸消散,下一個就會有更可怕的疼痛把她拉回來,這是她第一次做母親。
如云好像聽見一聲啼哭從遙不可及的地方傳來,有人在大喊:“生了!生了!是個兒子!”如云勾起嘴角笑了笑,隨即想起,這個孩子被她賣了,她向門口看著,綿夫人斜倚在門上,一個仆人抱著孩子走過去給她看,她伸手接過孩子,抬頭正好看見了如云,眼神交匯,綿夫人慘白著臉笑了笑,向著剛剛生完孩子虛弱不堪的如云,用口型說著:“這個,是我的。”
如云最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了過去,醒來已經是白天,仆人見她轉醒就匆忙忙的走出門去,幾分鐘后,一身紅衣的綿夫人抱著孩子出現在如云房里。如云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只得看著綿夫人勉強笑了笑。綿夫人把孩子放在如云懷里:“看看吧,這孩子,出生的時候7斤多,又白又胖,眼睛也大大的。”
如云抱起孩子,看著孩子右耳垂上有一個圓圓的小紅痣,抬手摸了摸:“這……這是我的孩子!”
綿夫人收起了笑意:“白小姐,這個孩子從你肚子里出來之后,他就是我的了,我希望你能遵守約定。"
綿夫人用單手拎起孩子的脖子把他從如云的懷里拿出來,孩子因為窒息而開始大哭,微笑的看著如云臉上驚恐的表情:“這個東西,從今天開始就是我的了。怎么樣,馬上就要拿到錢去過更好的生活了,怎么樣是不是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