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我的惶恐顯然暴露了我心里有鬼,我拉緊衣領(lǐng),試圖撇開話題:“早餐快冷了吧?我馬上就洗好,你先去拿筷子吧?”
樗羽搖搖頭,冷冷暗示我的借口沒有用,眼神再次落到我肩頭。
我暗嘆,手心滲汗。
而這時候,小舍外突然傳來尋浪的稟報聲:“無邪君您在嗎?”
“有人叫你!”我提醒。
“披肩拿下來。”樗羽聽而不聞,瞳孔咄咄逼人。
“無邪君!我們在海邊山洞里發(fā)現(xiàn)一名陌生女子!”尋浪繼續(xù)說道。
樗羽一驚。
我亦一驚,海邊山洞,不是白楓他們嗎?
樗羽終于被徹底轉(zhuǎn)移心思,我心亂如麻地跟著他走出小舍,看見尋浪,他繼續(xù)回稟道:“屬下已經(jīng)把那女子帶來了,可以肯定她不是豁夷島人,而且脾氣還很大。”
在樗羽還沒有下令把女子帶上來的時候,我猜到那便是婉怡了。
“干嘛干嘛!拉拉扯扯,我跟你們不熟啊!我是你們小荒島的貴客,你們怎么可以……手拿開……這么對待我?”婉怡叫囂著,然后看見了愁眉緊鎖的我,怒火中燒的臉色隨即變得可憐兮兮,向我哀求:“藎煥雪!藎煥雪!是我啊!他們把我抓起來了,你快救我啊?我手被綁得好痛……”
樗羽回頭看我,怒氣在眸子里燃起:“是你把她帶來的?”
我還來不及回答,婉怡又叫嚷道:“藎煥雪你快救我啊!我吃不慣你們島上的食物,白楓就出去替我摘野果,去了半天沒回來……我,我才剛剛走出洞要去找他,就被這幫賊人抓起來了!”
樗羽一聽更怒,瞪著我:“你還把那小子也帶回來了?”
“我……嗯。”我無言以對只有承認(rèn)。
樗羽已經(jīng)怒不可遏,深深吸一口氣又狠狠吐出,才平靜下暴怒的雙眸,然后問我:“你準(zhǔn)備怎么辦?”
“那要看你準(zhǔn)備怎么辦了。”我說。
樗羽不知是被我的話氣道了還是被怒火嗆到了,一時語塞。
婉怡繼續(xù)求救著,我聽著她理直氣壯的求饒,看著怒火燃眉的樗羽,低聲問:“你可以像維護(hù)我一樣維護(hù)他們的對不對?”
樗羽惡狠狠的眼睛落在我臉上,定定瞪了我良久,終于問:“如果被發(fā)現(xiàn),誰接受處罰?”
“我。”我說。
“算了吧,就你?”樗羽嘆氣,“誰讓島主已經(jīng)接受我的聘禮并決定將你許配給我了,我就自認(rèn)倒霉吧。”他連珠炮似的一串話在我尚未反應(yīng)過來時就直接吩咐尋浪:“讓那丫頭片子換上侍衛(wèi)服,帶回護(hù)法城僻靜角落的飛閣,好好看管。這件事不準(zhǔn)向任何人提及!”
“可是,島外人……”尋浪擔(dān)憂而猶豫。
“聽我吩咐,不準(zhǔn)異議。”樗羽一向?qū)M蠻理,但是現(xiàn)在,我倒喜歡他的專橫蠻理,唯獨剛才那句話讓我有異議。
“這個主意很好,我是該感謝你!不過你剛才說錯了,不是因為我父親接受你的聘禮你就可以娶我,那次聘禮不算!”我邊看著尋浪命人脫下侍衛(wèi)服給婉怡,一邊反駁樗羽。
“為什么不算?”
“是你偷偷把聘禮放在我父親房間里,然后對外宣稱你可以娶我,當(dāng)然不算!況且那時候你才六歲!”我說,每次想起樗羽這件壞事就覺得他真是無賴,六歲的樗羽搶走了三歲的我所有玩具,然后把他們裝進(jìn)一個大箱子,送到我父親臥房里,就敲著鑼鼓滿島跑了一圈說我已經(jīng)是他的媳婦了,從此行事絕對不違背這次繆理,高興的時候放肆抱我,生氣的時候放肆吼我,快二十年了,還是一副無賴樣!
“可是你父親也沒有拒絕不是嗎?他接受了不是嗎?”樗羽還是趾高氣揚(yáng)挑釁地看著我,一如當(dāng)年搶走我玩具那般理直氣壯。
我哭笑不得:“那都是我的玩具,我母親在我還沒有出身時就給我置備的家當(dāng),你還回來,我父親當(dāng)然不會退回去啊!”
樗羽不再與我辯解,指了指換好衣服的婉怡說:“還挺有人樣的,你朋友。”
“好了,把她帶回去,記住不要使人生疑!”樗羽吩咐說。
尋浪的應(yīng)聲還沒有說出口,突然追浪急急跑來:“無邪君!無邪君!白佑突然現(xiàn)身了!”
樗羽驚。
我再驚。
其余人都止住離開的腳步,因為這個消息很震驚,意味著犯人回歸,搜尋停止,審判有望。
“怎么回事?人呢?”樗羽急問,表情隨即嚴(yán)肅得不像話。
追浪的表情不無疑惑:“今早在護(hù)法城門口,守衛(wèi)看見他,他似乎沒有逃跑的意思,順從地接受枷鎖,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把他帶來了,他聽說您在這里,堅持要馬上見您!”
我站在樗羽身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探出頭望去。
婉怡不由“呀”地叫出了聲,她一定很奇怪:離開山洞不知去向的白楓為什么會變成白佑回來。但是,現(xiàn)在的氣氛很緊張,她亦知道自己處境危險,便乖乖將腦袋縮在偌大的頭盔里,然后靜靜看著。
兩名守衛(wèi)挾著白佑走近,他已經(jīng)被套上枷鎖,剛挺的身軀直直面向這里,墨鏡沒有離開雙眸,但是臉上雖然一瞬即逝的恍然喜色卻難以掩蓋,而且是面對我的。
他在看了我一眼后便低下頭去,自此再也沒有抬起,就像了了最后一樁心事,便可以俯首暗嘆。
“你既然逃走了,為什么還要回來?”樗羽走近他,很懷疑的冷然表情。
白佑不愿抬頭看他,嘴角卻露出陰沉的笑,不說一個字。
“你不是要找我嗎?現(xiàn)在我在這里,為什么又不說話?”樗羽再次問,眼里泄出怒氣。
白佑還是不回答,現(xiàn)在甚至連笑也不笑。
“帶回地牢,我親自審訊!”樗羽狠狠下令,眼神冰冷,然后大步流星,向護(hù)法城走去。
追浪手下人押著白佑跟隨樗羽而去,在樗羽迅疾的腳步離我遠(yuǎn)了些時,我迅速拉住白佑黑色衣袖,輕聲而急切地問:“為什么自己跑出來?”
白佑抬起頭,嘴角竟然蕩起一絲淡淡微笑,聲音疲憊而低沉:“我不知道自己瘋到什么程度,只想來看看你有沒有事。”
我嘴微張,怔而啞言。
這時候樗羽回身冷冷問:“煥雪你在干什么?危險人物你敢這樣靠近?”
我的手還是緊緊扯著白佑衣袖,我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在我的腦海里一瞬間閃過地牢不知盡頭的昏暗后,毅然向樗羽厲聲道:“你不可以帶他走!”
白佑微怔。
“你在干什么瘋事?”樗羽走回來,看著我,眉頭緊皺。
我的視線里突然只剩下白佑,我無法回答樗羽的問題,猛然間腦袋里似乎撕開一道恍如隔世的裂痕,然后聽見彷佛不是自己的聲音又確實從我唇齒間擠出來的一句話:“他還是個孩子。”
白佑的身體明顯地僵直了一下,臉上肌肉緊繃,唇角微顫。
樗羽的瞳孔在瞬間放大,他突然狠狠拉了我一把,我的視線離開了白佑,隨即是一陣莫名的暈眩,我的眼前掠過一片空白后再次回到現(xiàn)實,突然有陌生的重生感,又像是從遙遠(yuǎn)的未來回到現(xiàn)在的恍惚,我探頭看樗羽,然后問:“樗羽,我剛剛說了什么?”
“沒什么。”樗羽回答干脆急切,然后再容不得我看白佑一眼,就迫不及待地命人趕緊把他帶走。
我側(cè)過頭,看見白佑離開,陡然間感覺什么東西從身邊抽走,本能般地想要追隨拉回,可是剛剛腦袋里撕裂般的疼再次侵襲,狠狠咬噬我的記憶。
“樗羽!有東西在我腦袋里要炸開來!”我疾呼。
“藎煥雪!藎煥雪!你看著我,別去想!你看看周圍,豁夷島,逍蕪小舍……”樗羽捧起我的臉,大聲叫我的名字。
我如夢初醒。
側(cè)過頭,白佑已經(jīng)被帶走了,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傷害到我而寧愿暴露自己,我覺得遺憾,覺得他癡傻,除此之外,我現(xiàn)在竟然沒有了多余的感情,我模糊著自己剛剛做了什么,不知道為什么無法容忍他被架著枷鎖帶到不知盡頭的死牢里。
婉怡跟著尋浪離開前經(jīng)過我面前輕聲囑咐我:“藎煥雪,白楓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你快點去找到他,要保他安全,知道嗎?”
我點點頭。
樗羽走前告誡道:“你還沒有睡醒,把早餐吃了然后好好休息。姓白那小子我會派人去找,你不用費心了。”
我點點頭。
茫茫然走回屋內(nèi),我再次細(xì)想自己剛才莫名的舉動,如何也回不到那一瞬間的恍如隔世,我頹然地坐在茶幾邊,食不知其味地喝完樗羽帶來的銀耳粥,然后離開小舍,前往海邊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