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動之以情,御之以冰
- 誰其與歸
- 邪崽ecrire
- 2465字
- 2020-11-17 14:13:43
慕安倒是淡然,問道:“楚狂可是有什么事?”
楚狂指著身旁沉默低頭的小孩,言語間頗有些無奈:“這孩子一醒就要往你這兒跑,恐怕打斷腿都攔不住。給他食物他不吃,問他話他也不答。”
“嗯?”慕安心下疑惑,看了一眼那個孩子,又把視線投向灼華。
灼華沒好氣道:“你暈倒的時候,他還是抓著你的手不肯松開,我嫌他礙事兒,就點了他的昏睡穴,讓楚狂幫忙看著,算算時間這會兒是該醒了。”
原來如此。慕安琢磨著,這孩子只怕是把自己當(dāng)成唯一可以信賴的人了。
她想著把那孩子招呼到近前,可胳膊剛一抬起來,就叫灼華給強(qiáng)行掖回了被子里,還附帶著被那雙桃花眼狠狠瞪了一下。
微愣,繼而忍不住笑出聲來。
楚狂早就知趣地撇開眼不去看他們,而那孩子自始至終都沒抬過頭,于是只剩下灼華與慕安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嗔怒,一個戲謔,一切盡在不言中。
“行了,既然不讓我出手,那就有勞你幫忙了。”慕安悠閑地將目光從灼華移到了靜默的孩子身上,示意他把那孩子帶過來。
灼華悻悻別開眼,卻顧忌著孩子年幼,于是換上了可近可親的面相,抬手拉住了那孩子的小手臂,笑得分外和藹:“過來,讓哥哥姐姐瞧瞧。”
入手的這只手臂弱小,纖細(xì),瘦骨嶙峋。灼華幾乎不敢用力去拉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把他的胳膊扯斷。
他的身子又是一顫,似乎有些恐懼灼華的碰觸。只怕這恐懼并不是針對灼華一人,而是長期以來對外界的本能的防備。
生于太平盛世,這個年紀(jì)的孩子,本不該有這樣敏感的心思,更不該有這樣瘦削的身體。
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灼華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搖頭不語,不肯抬眼。
“沒有名字?”
他遲疑了一瞬,依舊是搖頭。
這是什么意思?灼華眉頭輕皺,卻還是拿捏著語氣,溫聲問他:“你為什么不說話?”
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顫,他倒退一步,神色惶恐。
冷不防,被一只柔軟溫?zé)岬氖志o緊抓住,似曾相識的溫度當(dāng)下讓他無路可退。
循著這只手看去,少女笑容溫和,眼神卻透出一絲嚴(yán)厲,朱唇輕啟,卻只淡然吐出兩個字:
“名字?”
他被這眼神懾住,嘴唇不由自主地動了動,發(fā)出生澀的音節(jié):“御……冰。”
音色是孩童特有的綿軟黏糯,吐字發(fā)聲卻是異常的晦澀陌生,宛如是第一次嘗試說話。
縱是身世零落,縱是無家可歸,縱是終日乞討偷竊,也不該是這樣。
就連楚狂聽了這聲音,都止不住臉色驟變。
淺笑著掩飾下心中的震驚與心疼,慕安將他拉到床前,溫柔地理了理他雜亂的頭發(fā),細(xì)細(xì)端詳他的容顏,向楚狂埋怨道:“怎么都四個時辰過去了,你也不幫他洗洗換件衣裳?”
楚狂與慕安對視一眼,知曉她是有意支開自己與這叫御冰的孩子,于是點頭,向御冰招了招手:“御冰,過來,叔叔帶你去換件衣裳,順便吃點兒東西可好?”
御冰不答話,又把頭低下去,卻反手抓緊了慕安的手。
慕安的眼神閃了閃,在這只臟兮兮的小手背上安撫地拍了拍。
果然,御冰慢慢松開了慕安的手,雖略顯遲疑與不舍,卻還是低著頭順從地跟著楚狂出了房間。
“御冰……”
沉吟著這兩個字,慕安看著孩子瘦小孱弱的身影漸漸走遠(yuǎn),若有所思。
灼華也有所覺察,試探地說道:“觀那孩子的面相,似乎不像是中原人。”
頓了頓,又疑惑地補(bǔ)充道:“也不像是南疆和帕木草原上的孩子……”
“呵……”慕安輕笑,“被你這么一說,這孩子還真是可憐。”
“嗯?”灼華的一雙桃花眼又瞪圓了。
慕安卻收斂了調(diào)侃的笑容,輕嘆一聲:“小小年紀(jì),舉目無親,流落街頭,本就可憐。”
“這會兒倒是悲天憫人了。”灼華也嘆了一口氣,說不上是感慨還是自嘲,“你說叫他以后跟著你,那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還能怎么處置,收他做干兒子唄。”
“……!!”
灼華騰的一下站起來,伸出一只手指著慕安的鼻子顫抖得如同老道念經(jīng):“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就是這么想的。”慕安抬頭對上灼華那雙桃花眼,笑得一派純良無害。
“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的模樣,怎么能讓御冰管你叫娘……”
“可是我真的不小了,你該知道平常百姓像我這么大的時候只怕兒媳婦都娶回來了。”
“就算你認(rèn)了御冰做干兒子,沒有夫家你要如何自處?”
“就說我是未亡人,守寡教子。”
“好吧,就算這法子行得通,這事兒一傳出去,你以后還怎么嫁人?!”
“這……”慕安的眼珠子轉(zhuǎn)了兩轉(zhuǎn),低頭羞澀一笑,“不是還有你嗎?畢竟,小女子已對你以身相許……”
“咚!”
灼華嚇得掉頭就走,門在他身后被狠狠帶上,又因用力太過而反彈回來,在風(fēng)中來回?fù)u擺得煞是無辜,徒留慕安坐在床上笑得花枝亂顫。
笑過之后,燈花閑落,神色落寞。
她在想那個叫御冰的來歷不明的孩子。
倒也不至于完全猜不出御冰的來歷。可惜她安逸日子過得太久,人也懶了心也倦了,對于慘烈悲傷的過往,總歸是不愿去細(xì)致了解的。
其實這個時候并不適合將一個半路撿來的孩子帶在身邊。離了爻辭谷,她給不了任何人安定。萬一將來遇險時連累了御冰,別說得分出心思去搭救他,恐怕她連自救都做不到。
大概這個時候,自己所能依仗的,只有一個灼華了。
慕安突然覺得好笑,當(dāng)初不想讓自己不太長久的生命不至于太無趣,一時沖動就收養(yǎng)了一個孩子;如今卻是深思熟慮地計算自己的生命,做一件自己并不覺得有趣的事,也是為了那個孩子。
經(jīng)年之后的今天,竟又收養(yǎng)了一個孩子,不知道此舉又會給自己帶來何等境遇?
—— 不同的是,御冰還小,那個孩子卻已長大。
正胡亂想著,房間的門被人推開,她本以為來的是換洗一新的御冰,眼角瞥見的卻是一枚緋色衣角。
于是語氣自然而然又變得戲謔起來:“怎么,舍不得我所以又來了?”
灼華瞪了她一眼,正色道:“榮昌王府遣了人來,請我們移駕王府。”
“這么晚還去?”剛說完,慕安就暗笑自己糊涂,這榮昌王爺只怕早就在客棧里布了眼線,所以自己一醒就有人把消息傳到了王府,再不來請,等到明早只怕楚狂已經(jīng)出城門了。
以楚狂江湖人的性情,今夜若是只有他一人,怕是多半會回絕王府的邀請。可白天里與秦彥的爭執(zhí)卻讓榮昌王爺誤以為自己和灼華是楚狂的朋友,況且自己看起來又是個弱不禁風(fēng)的,這會兒將三人一并請到府上,楚狂縱然想連夜一走了之,也得顧忌朋友的身體才是。
雖不是什么巧妙之極的策略,但勝在“快”字。兵貴神速。
慕安玩味一笑,向灼華問道:“楚狂何在?”
“在樓下,給御冰點了一桌子菜,正陪他吃著呢。”
“嗯,等他們吃完了,就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