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城畸人
- (美)舍伍德·安德森
- 6438字
- 2020-11-30 12:32:52
前言
杰弗里·邁耶斯
一
舍伍德·安德森在一九一九年的杰作中虛構了俄亥俄州的瓦恩堡鎮,其原型是俄亥俄州的克萊德鎮。克萊德鎮位于埃里湖以南十八英里處,在克利夫蘭和托萊多之間,是作家本人成長的地方。在這本書里,小鎮的四周全是果木和漿果種植園,人口一千八百人(他們互相都認識),包括幾位上了年紀的內戰老兵。書中的故事發生在油燈和蠟燭、馬匹和馬車的時代。那個時候雖然已經有了鐵路,而且每日火車的到來成了小鎮的大事,但仍然是個相對平靜的時期,尚未發展到“世界史上初露端倪的最為物質主義的時代,那時因貪婪而征戰,不講愛國主義”。在新威拉德旅館中,人們談到威廉·麥金利與那位曾幫他當上俄亥俄州州長、繼而當上美國總統的金融家馬克·漢納之間的友誼,這段談話把本書中的事件定位于十九世紀九十年代。
一九一六年十一月,安德森給他的朋友、小說家沃爾多·弗蘭克寫了一封信,提到這些故事在結集出版前幾年就已寫成,他在故事中揭示了小鎮生活中污穢的,有時甚至是悲慘的一面:“去年我對家鄉小鎮的人民做了一系列深入的研究……你可能認為有些故事很粗淺,貫穿著一種悲哀情調。其中有一兩篇描繪了生活中丑陋的事物。”安德森反對把小鎮生活描寫得恬靜宜人的傳統手法,大膽描寫了年輕一代試圖反叛壓制性的清教道德觀時在平靜表面下涌動的破壞性激情。在本書開篇《怪僻者之書》(最初的書名,后在出版商勸說下改為現在的書名)中,安德森暗示,小鎮里乖戾的人們由于在感情和性愛方面受挫而在精神上和心理上變得扭曲。
文學批評家埃德蒙·威爾遜在一九四二年六月寫的一封很精辟的信里談及安德森,高度評價了他的作品、人品和風趣:“在他看來,俄亥俄州一個小鎮的居民與他后來在芝加哥和紐約邂逅的知名人士同樣重要,處于同樣水平。我認為,只有他和德萊塞才是那個時期從中西部走出來的真正一流作家。我很喜歡他……他本人一點都不讓人惱火,他是我認識的最讓人喜歡的人當中的一個。他只有在作品里有時讓人惱火。他有西南部人特有的幽默活潑的特性,這種特性幾乎從未表現在他的作品里。他對文學有一種崇敬之情,這使得他‘手握鋼筆’時有點不太自然,用這句老話形容他的態度很恰當。”威爾遜的朋友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對安德森也同樣表現出很高的熱情,一九二五年六月,他對他的編輯馬克斯·柏金斯說:“他是時下用英語寫作的最優秀作家之一。上帝,他真能寫呀!”
大西洋兩岸的評論家都對《小城畸人》大加贊賞。素來嚴格的文學批評家H.L.門肯在一九一九年八月號的《時髦者》雜志中撰文說,這本書是“真正不尋常的書,作者顯然具有非凡的天才,看來只對他表示愿意接納幾乎是不禮貌的”。對作品持有同樣高標準的英國小說家麗貝卡·韋斯特,三年后在《新政治家》雜志上撰文說,這本書“包含本世紀六篇最優秀短篇小說中的兩篇。這是一本不尋常的好書”。埃德蒙·威爾遜在一九二六年六月早些時候寫的評價中提到,安德森的長篇小說里有含糊和重復之處,但他最后說,他已經充分認識到安德森在短篇小說中所展現的創作天賦:“在他最優秀的短篇小說里,他表現出近乎完美的本能,這種本能創造出許多既新鮮、率真又令人略感困惑的陌生的幻象,但所運用的感情和想象卻比小說家們通常所探索的更為親密。”
二
雖然安德森對自己文學創作的模式諱莫如深,但他承認伊萬·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對他有影響,該書以抒情的筆調描寫在俄羅斯荒原里狩獵的情景。由于安德森這樣承認,歐文·豪便在他論述《小城畸人》的很有見地的章節里仔細比較了這兩部截然不同的作品:“兩部作品都是由許多片斷構成的長篇小說,包含形式松散但聯系緊密的人物素描;兩部作品的效果與其說是依賴戲劇性的行為,不如說是依賴以抒情形式表達出來的激動人心的洞察力;在兩部作品中,人物素描常以輕描淡寫結束,這種輕描淡寫構成了整部作品的帶諷刺性的尾聲。”可是我相信安德森是在有意誤導。他的作品的真正模式是用英語撰寫的在他生前出版的小說集。《小城畸人》像拉迪亞德·吉卜林的《寫于山上的平原故事》(1888),特別是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的《在一家德國膳宿公寓》(1911)一樣,是由一個地點、重復出現的人物、彌漫全書的氛圍,以及一個占支配地位的主題統一起來的。
在安德森筆下的中西部小鎮里,出入于故事中的人物不斷被十八歲的喬治·威拉德吸引著。喬治是《瓦恩堡之鷹》報社記者,他的父母(他們的婚姻并不如意)擁有一個年久失修的旅館。喬治年輕、不諳世事、好奇、精力充沛、敏感、富有同情心,人們把他當作可以吐露秘密的朋友,認為喬治“屬于這個小鎮,是小鎮的典范,在他身上體現了小鎮的精神”。
用口語和抒情方式表達的彌漫于書中的是誤解與孤獨、不安與不滿以及幻想破滅的氛圍。在這個小鎮里沒有真正的社群感;居民們雖然比鄰而居,但基本上都是孤立的,而且都夢想得到解脫。男孩子想離家出走,成年男子想逃往大城市:克利夫蘭、芝加哥或紐約。可是他們想在缺乏人情味的大都會里得到自由只是個幻覺,就跟想在一個粗俗的村莊里發現田園式的和諧一樣,而且所有的逃跑者都被迫回到讓他們窒息的桎梏里去。
小鎮上酗酒成風,暴力幾乎得不到抑制;就連最天真無邪的喬治·威拉德也被人毆打,先是被嫉妒成性的埃德·漢德比打,后來又被瘋狂的埃爾默·考利打。當喬治追求那位富有而美麗的銀行家女兒海倫·懷特(她的名字暗示美麗和純潔)未能如愿時,他最后也必須離開瓦恩堡(走時沒有拿到他母親藏起來打算給他的八百美元遺產),否則他必然會成為小鎮怪僻居民中的一員。
《小城畸人》中的大部分人物是被放在危機的瞬間而塑造的。他們不斷被突如其來的沖動所驅使,被無法控制也無法理解的奇怪的強烈欲望所征服。安德森在描寫本特利弟兄時說:“酒興一上來,在開墾土地時在英勇的勞動中被壓抑的天生的強烈欲望就釋放出來了。”“他(耶西·本特利)性格中最富激情的東西燃燒起來了,他的眼睛圓睜睜地瞪著。”耶西的女兒路易絲“盡力讓她丈夫明白當初她給他寫信是出于一種模糊朦朧的欲望”。小學教師凱特·斯威夫特擁抱她以前的學生喬治·威拉德,她有“一股強烈的想被男人愛的欲望”,這種欲望堪稱典型。女帽裝飾工貝爾·卡彭特也讓喬治“吻她,以此宣泄久已揮之不去的欲望”。像這三個女人一樣,像世界上所有想有一個真正情人的女人一樣,處子喬治被“朦朦朧朧的饑渴和隱藏在內心的難以言狀的欲望”所折磨。
雖然安德森把人類的這些欲望與大自然的基本元素聯系在一起——“愛情如同黑夜里吹動樹下青草的一陣風”——可是,盡管不顧一切地,甚至做出帶有冒險性的努力,沒有一個人能打破孤立,與另一個人達到直覺的親近和有意義的理解;沒有一個男人親近一個女人,“把她抱在懷里,告訴她他的心思和夢想”。在《虔誠》中,路易絲·本特利在寫給約翰·哈迪的信中赤裸裸地、沖動地說:“我需要人愛,我也需要愛人。”當第一次他沒有回應時,“她愁得幾乎快瘋了,她斷定,她無法推倒那堵把她擋在幸福之外的墻”。這些表面上像民間傳說、表面上透明的故事回應了約瑟夫·康拉德在《黑暗的心》(1899)中讓人產生共鳴的宣告:“我們孤獨地活著,正如我們孤獨地夢著。”因為在《孤獨》一篇的結尾伊諾克·魯濱遜典型地哀嘆道:“我現在很孤獨,只身一人在這里呀……現在我孑然一身了。”
三
《小城畸人》創作時的主要文學影響無疑來自D.H.勞倫斯。正在安德森開始寫小說的時候,勞倫斯已出版了《兒子與情人》(1913)和《虹》(1915)。勞倫斯和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一樣,認為男人和女人的性欲掙扎著要表現出來,但由于這種性欲受到壓抑而產生一種挫折感。勞倫斯相信,男女之間可以通過互相撫摸的方式和裸體所產生的力量打破孤立,最后達到情感的交融。勞倫斯,還有安德森通過勞倫斯,都采用了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在《會飲篇》中闡述的性愛理論。在那部作品中,柏拉圖設想最初的人與他那個時代以及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在身體上是很不一樣的,他以此來解釋愛情。原始人“身體是圓的,背部和腰部構成一個圓形;他有四只手和四只腳,一個頭和兩張臉”——后來分成了兩部分。然后,兩個分開的部分都渴望另一半,他們走到一起,張開臂膀相互摟抱,急于要合為一體。柏拉圖的理論很有吸引力,因為它揭示了性吸引的力量,并說明男性成分和女性成分的結合代表了當初被分開的部分又回到初始的整體狀態,很有說服力。
勞倫斯采用了威廉·布萊克在《天地姻緣》(1790)中首次表達的重要主題——“女人的裸體是上帝的作品”——來解釋說,他希望振興已陷于性冷淡的英格蘭,方法是贏回那確立活人特性的“熱血沸騰的性活動,并且重新激活男女之間的聯結”。勞倫斯與安德森一樣,把人體內在的性欲與自然界的輪回聯系起來,強調:“人最大的需要就是永遠更新完整的生死韻律、太陽年的韻律、人體年的韻律。”
看看勞倫斯的思想是如何在《小城畸人》最優秀的小說里表現出來的,是很有意思的。安德森的大部分小說都是先簡略介紹主要人物的家庭背景,提一下他的工作和社會地位,并說明小鎮里的其他人如何看待他。敘述者用幾句狡黠的題外話告訴我們故事里將要發生什么事情,并宣稱那將是很重要的事情。人物不是進行傳統的對話,而是沉溺于充滿感情的獨白,表達他們在心理和性愛方面的挫折感。
這本書的第一個故事《手》,是一篇帶有諷刺性的戲謔性模仿,針對勞倫斯關于觸摸可以救贖的理念。以前的小學教師飛翅比德爾鮑姆不能控制自己那雙不安的、顫動的、像小鳥一樣的“緊張的小手”,他被人不公正地控告對學生進行性騷擾,幾乎被絞死,后被趕出他居住的賓夕法尼亞州小鎮。當他沉醉于一種夢想(現已很悲慘地被粉碎了)的時候,他的雙手情不自禁地,也許是并無邪念地撫摸男學童的頭和肩膀。可是一個迷戀這個老師的弱智學生幻想出難以啟齒的事,對他進行惡毒的控告,把自己的幻想說成是事實。飛翅比德爾鮑姆差一點被以私刑處死(正如《哲學家》中的帕希瓦爾醫生因拒絕看護死于事故的一個小孩而差點被以私刑處死一樣),于是他改名換姓逃到瓦恩堡,在那里度過殘生,一直盡力掩蓋他那雙因富有表現力而給他帶來危險的手。在這個故事里,手表達了不可控制的感情,也容易被誤解,因此必須予以壓制。
書里有很多故事都以更肯定的方式談到手和觸摸,最明顯的是在《走向成熟》里,渴望追求海倫·懷特的喬治·威拉德“一心想走近另一個人,用他的手觸摸他,也想被另一個人的手觸摸”。安德森對手的運用后來影響了海明威。在海明威的小說《在密歇根北部》(1923)里,吉姆誘騙他的女友時,他那雙近于自行動作的手似乎是有生命的:“吉姆的一只手伸進她的衣裙里,撫摸她的乳房,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大腿上。……‘你不許這樣,吉姆。你不許這樣。’無論是吉姆還是他的那雙大手都不理會她。”安德森和海明威對于手的象征性運用也以類似的方式出現在納撒內爾·韋斯特的《蝗蟲之日》(1939)里,他描寫了霍默·辛普森殺害讓人厭惡的童星阿朵的那雙失控的手。
在《虔誠》的第四部分《恐懼》中,安德森采用勞倫斯經常運用的手法,從《圣經》中取得靈感。在《虔誠》的第一部分,富裕而專橫的農夫耶西·本特利在祈禱上帝給他一個兒子時“記得在古老的《圣經》故事(《撒母耳記上》第17章第19節)里,上帝是如何出現在另一個耶西面前,讓他把他的兒子大衛送到掃羅和以色列人正在與非利士人作戰的地方以拉谷去”。后來,耶西經常祈求上帝對他顯靈。在他的孫子大衛十五歲時,半瘋的耶西決定象征性地重演《圣經·創世記》第22章第2至13節中亞伯拉罕祭獻以撒的故事。耶西捉住一只羊羔,把它捆起來,打算獻給上帝,他認為上帝會“在他面前顯靈,并且給他以啟示”。大衛已經很害怕了,當耶西拿出一把長刀,要“把羊血灑在孩子頭上”時,他非常恐慌。就在大衛逃跑,耶西拿著刀在后面追的時候,大衛用彈弓的石頭射中了他(而不是像《圣經》里那樣射中非利士人歌利亞)。大衛以為自己殺死了外祖父,他驚恐萬狀,跑出小鎮。在《創世記》里,上帝相信亞伯拉罕愛他,甚至愿意犧牲自己親愛的兒子,于是派天使來擋住了祭獻用的刀。在安德森的故事里,耶西并沒有想讓大衛當祭品,可是大衛卻差一點殺死耶西。
《裸奔》和《值得尊敬的人》都描寫了裸體的力量,這一描寫不僅揭示了人體,而且揭示了人體內難以抑制的欲望。在前一個故事里,艾麗絲·欣德曼和內德·柯里睡覺,然后提出跟他到克利夫蘭去同居,不結婚。可是他不愿意讓她以這種方式受連累,并發誓一找到好工作就回來。她等了幾年,然后重新過上受約束的生活。她感到孤獨,無法忍耐,于是幻想新的生活:“我變老了,也變得古怪了。”她想,“內德回來也不會要我了。在他所在的城市里,男人永遠是年輕的。”
她無望地等待什么事發生,她最隱秘的欲望突然爆發出來。她在黑暗中脫光衣服——正如勞倫斯筆下的查泰萊夫人會做的那樣——沖動地跑下樓梯,穿過黑暗的房子,跑到外面的雨中。當她站在房前的小塊草地上,感覺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時,她要裸著身子在街上跑,她被這一瘋狂的欲望所左右。她認為雨水對她的身體會產生某種創造性的神奇效果。她想委身于一個耳朵聾腦子糊涂的老男人,然后,她穿過具有保護功能的草地爬回家,在這之后她必須接受安德森書中的嚴肅真理:“(她)把臉轉向墻,強迫自己勇敢地面對這樣的事實:很多人,即使在瓦恩堡,都得孤獨地活著,孤獨地死去。”
《值得尊敬的人》——緊接《裸奔》,帶補充性的故事——解釋了骯臟的電報員沃什·威廉斯(“連他的眼白看上去都是臟的”)是如何變得討厭女人,憎恨生活的。他曾愛過一個漂亮的姑娘,和她結了婚,買了一所小房子,在俄亥俄州的哥倫布鎮定居下來。一個昏暗的春天晚上,他在黑色的地上爬(正如艾麗絲爬過草地),他在如此自我貶低的瞬間,發現妻子已經背叛了他:“(我)在她的面前匍匐。我吻她的鞋子,以及鞋子上面的腳踝。當她衣服的褶邊碰著我的臉時,我渾身發抖。我們這樣生活了兩年,然后我發現她又有了另外三個情人,我去上班的時候,他們常常來到我們家。”
沃什又驚恐又失望,他拒絕討論她的不忠,給了她一些錢,打發她回了娘家。他的岳母認識到沃什責備的是那三個情人,不是他的妻子,他還愛著她,并想讓她回去。于是岳母把沃什叫到她家,把他妻子的衣服脫光,并且——為了誘惑他——把她赤裸裸地推進房間:“女孩很害羞,低著頭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沃什對這種令人羞辱的行為(相當于他的爬行)感到震驚,他打了岳母,丟下妻子,逃回瓦恩堡鎮,在那里,他厭惡女人的情緒繼續滋長著。
這本書里最有力的一個故事《上帝的力量》描寫了宗教狂熱和性狂熱之間的聯系。受人尊敬的長老會牧師柯蒂斯·哈特曼到他在教堂鐘樓上的書房做祈禱,希望得到力量為上帝服務。可是當他打開那扇狹窄的彩色玻璃窗時,他震驚地看到凱特·斯威夫特正躺在床上讀書,還抽著煙(絕對是墮落的跡象)。哈特曼想抑制自己窺視別人隱私的沖動但沒有成功,然后他在玻璃窗的角上打了一個洞,以便偷窺凱特。他打洞的時候正巧打掉了玻璃上“圖案里小男孩赤腳的腳后跟,小男孩仍然靜靜地站著,全神貫注地看著基督的臉”——正如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凱特的臉——小男孩的赤裸腳后跟可能象征這位牧師易碎的阿喀琉斯的腳后跟;那彩色玻璃窗可能象征他靈魂的瑕疵。
哈特曼離不開窗戶,他迷上了誘人的凱特,他恨自己那個“總是羞于激情”并欺騙了他、使他不能過上性感生活的妻子。最后,他的幻想實現了。當他透過玻璃窗上的小洞窺視的時候,凱特出現了,她脫下衣服,赤條條地撲到床上。他驚奇地發現她的激情像他自己的一樣強烈:“她趴在床上哭泣,用拳頭捶打枕頭。”然后她開始祈禱,“在燈光下,她的身體苗條而結實,看上去就像鉛條玻璃窗上那個站在基督面前的男孩的身體。”哈特曼仍不肯承認他的感覺的真實性(勞倫斯將此稱作“血性意識”),他把凱特看作“上帝的工具,肩負著真理的啟示”。他用拳頭打碎那扇彩色玻璃窗(暴露了他的性壓抑),他相信他已從誘惑中得到解救,其實他是被誘惑征服了。《上帝的力量》比其他任何故事都綜合了安德森的主要主題:破碎的夢想、失落的愛、未曾生活過的生活、精神上的孤立、使人無力的孤獨。最后,安德森“悲哀的調子”甚至比勞倫斯對世界的看法更為悲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