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冬的雪說下就下，夾著北風一下就是好幾天。

想著夜長夢多，路上還有諸多變數，且運城那邊好幾日沒了音信，我們風餐露宿一路疾行，迎著風雪原路折返。

風雪攔道，但因多少熟悉些線路，腳程還是比來時快了許多。只十來天，運城已隔著白色山巒遙遙相望。

因蒼風等人留在劍城助白斬天穩定局勢，漫漫歸途只剩下我和白逸塵二人。我們便靠著談論三方五地的許多八卦軼事打發時間，這日正說到玉夫人和安兒，就收到白老城主的雪雁傳信，說白寒遠瘋了。因為一個瘋子撐不起龐大的家業，其府邸便由老城主做主賜給了安兒，又因安兒尚在襁褓，著玉夫人隨行照料。

我們回望著劍城方向，一陣唏噓。

白逸塵道:“大表兄機關算盡，沒想到最后會落得這般結局。”

“他這種人得失心太重，眼見著大勢已去，又武功盡廢，不瘋才怪。再說了，誰知道真瘋假瘋呢！”我握緊他的手，出神的眺望著冰雪茫茫的遠方:“但對于玉夫人和安兒，這何嘗不是最好的結局。”

白逸塵點頭緘默。

一會兒忽然舉起與我交握的手，笑道:“宿宿，你的手不涼了。”

我吐氣納息，運行真氣，很快喜上眉梢——

金蟾不愧是集至陰至陽之氣與一體的圣物！我貼身帶著金蟾蛻十來天，身體排污化濁陰陽相調，因連脈過血留下的畏寒之癥也漸行自愈，功力更是一日千里。

看來了塵醫仙說得不錯，若聯合乾清坤明和我的心頭血，醫好墨涼必將指日可待。

寧靜往往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越是無事越是有更大的事。

“宿宿。前面就是斷魂峽。過了這幾座山，就是運城地界。”白逸塵忽然停下腳步，目光凝重，口中呼出的白氣在眉睫凝成冰霜，沉聲道:“地勢險要，大雪封山，正是埋伏的好地方……”

我輕輕點頭。

寒風呼嘯，茫茫雪峰之上，天地蒼茫，唯余一片刺目的白。

雪峰上忽然傳來一聲詭異的輕笑，尖銳地穿過冰雪刺進耳膜——

“云宿，你讓我們等得好苦！”

我猛地抬頭，只見高處一塊突出的冰巖上，一道紅影迎風而立。琉璃靈一襲血色長袍在風雪中獵獵翻飛，墨發如瀑，妖異絕倫的臉上，眼尾一點朱砂痣艷得刺目。

他身旁，軒轅破獨臂抱胸，腳下踏著一道血色陣紋，嘴角掛著陰冷的笑。

“云宿，斷臂之仇，今日該還了。”軒轅破沙啞，陰冷地笑著，一只手把玩著一枚血色陣盤，一只袖管空蕩蕩的蕩在寒風里。

我牙關緊咬，想到那一戰中墨涼經脈受損，五臟俱裂，至今還等著金蟾續命，手中的金鳳劍微微顫抖。最終只是嫣然一笑:“好巧，小女子也正想著找城主討一筆債。”

白逸塵握緊我，另一只手按住劍柄，好看的瑞鳳眼微微瞇起。

雪中傳來一聲枯枝斷裂的脆響，數十道青面獠牙的黑影無聲無息飄落。

“云宿，既然你執迷不悟，我便替你師父清理門戶。”

白逸塵的劍已出鞘三寸，直指琉璃靈，冷笑道：“就憑這些魑魅魍魎？”

“那就讓我們領教一下劍城少主的無相境！”琉璃靈紅唇輕啟，一枚枚森寒的透骨釘從他手中破空而來。

我和白逸塵四目相望，一招龍吟鳳噦，青龍金鳳劍沓流星，幻化出無窮幻影精準地將其擊一一落。

白逸塵又一招劈天斬地，青面獠牙的黑影怪人死傷一地。

琉璃靈一襲紅衣立在雪崖邊，折扇輕搖：“云宿，短短幾日，你的金鳳劍法便突飛猛進，可見那金蟾果然是一個寶貝！”他眼尾的朱砂痣紅得刺目，忽然合攏折扇指向后方：“你若是將金蟾雙手奉上，說不定我看在你師父的面上，還能給你留個全尸！”

白逸塵抱劍冷笑道:“這點本事，也敢口出狂言？”

琉璃靈妖孽一笑:“開胃菜而已呢，別急！”

雪幕中閃現軒轅破殘臂的身影，左手握著一卷竹簡陰森森一笑。

“九幽玄冰陣？”白逸塵的青龍劍已然出鞘，“軒轅破，你當真以為靠這些旁門左道就能取勝？”

軒轅破突然將竹簡擲向空中，無數銀針從簡中爆射而出。我袖袍一拂，雪影梨花針細密如雨，齊齊發出，在空中將銀針盡數擊落。

“好一招'飛花摘葉'！”琉璃靈撫掌輕笑，突然紅袖一揚，三枚孔雀翎呈品字形襲來。

白逸塵劍走龍蛇，青龍劍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劍氣激蕩，竟將孔雀翎原路震回。琉璃靈急忙側身，其中一枚擦破了他的衣袖。

“白少主的青龍劍法果然名不虛傳。”琉璃靈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不過...”

他突然甩出腰間緞帶，帶端系著的金鈴發出攝魂之音。

白逸塵頓覺頭暈目眩，急忙咬破舌尖保持清醒。金鳳劍順勢一挑，將緞帶斬為兩截。

軒轅破趁機發動陣法，地面突然塌陷。白逸塵長劍插入冰壁，另一只手緊緊抓住我。下方是萬丈深淵，寒氣逼人。

“放手！”我急道。

“除非我死。”白逸塵手臂青筋暴起。

琉璃靈慢條斯理地踱到崖邊，折扇輕點：“郎情妾意，生死不棄，真是感人。”他突然變臉，“那就去黃泉路上好好做伴！”

“黃泉”二字正好點醒了我，我從懷中掏出一夢黃泉的瓷瓶砸向冰壁。散出的劇毒在冰面上燒出一個缺口。白逸塵會意，借力一躍，帶著我重回崖頂。

“精彩！”軒轅破咬牙切齒，“云宿，我倒要看看你們還能撐多久！“

他獨臂一揮，四周雪地里突然冒出數十個機關傀儡。

我與白逸塵背靠背站立，默契地使出龍龍鳳齊鳴，金鳳劍與青龍劍同時發出清越劍鳴，劍氣交織成的密不透風的網。

機關傀儡接二連三地倒下，又有更多的密密麻麻從雪中鉆出。

“宿宿，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白逸塵低聲道。

我目光一凜，眼睛望向軒轅破方向，從發間拔下一支金釵射向琉璃靈。就在對方閃避的瞬間，白逸塵的青龍劍如游龍出海，直取軒轅破咽喉。

“鐺！”

一柄軟劍突然從琉璃靈袖中彈出，堪堪擋住青龍劍。但這一分神，我手中飛出的的雪影梨花針已經穿透了軒轅破的肩胛。

“啊！”軒轅破踉蹌后退，手中陣圖掉落懸崖。

琉璃靈紅袖一揮，他們身后的空地上出現上百名身著白衣的琴師簫客，無聲地雪地融為一體，猛地看去，只見及腰烏發、手中的簫或地上的琴。

又是該死的車輪戰。

軒轅破陰險一笑，恨聲道:“云宿，我們不妨賭一賭，上次墨涼豁出命救了你，這一次你身邊這位劍城少主是不是也能護下你。”

話音未落，人已經和琉璃靈消失在雪幕中。

上百名樂師琴簫合奏，匯合成一手恢宏磅礴的《大雅·常武》。

一瞬間朔風如狂，漫天風雪混雜著碎石斷木，如一頭翻騰咆哮的白色巨獸，又如天神震怒，摧枯拉朽，震顫山河，帶著排山倒海的氣浪向我們鋪天蓋地壓來。

樂聲越高，狂風越起，巨獸愈強，氣浪愈發不可阻擋，鋪天蓋地的將我們吞沒。

白逸塵一招山崩地裂，我一招橫掃千軍；白逸塵一招金龍蒞世，我一招四海歸一……龍鳳合璧，精妙無窮，青龍金鳳雙劍在我們手中發揮出無窮的威力，劍氣一破一掃，不過幾十個回合，兇猛的雪獸便化為雪粉，氣勢滔滔地襲向峰頂上的樂師。

琴簫聲越來越急，對抗著強大的劍氣和洶涌的雪浪。最終和琴師一起湮沒在深深的雪冢里。

待煙霧散盡，蒼茫雪峰上只余點點血跡，方才還囂張不已的兩大魔頭早已不見蹤影。

白逸塵收劍入鞘：“宿宿，追嗎？”

我搖頭：“先回運城。我有預感，他們一定還有其他的安排。”

風雪漸急，兩道身影朝著運城方向疾馳而去。金鳳劍與青龍劍的劍穗在風中糾纏，又很快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