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哲楠坐在講臺上翻著教材,眼神不經(jīng)意瞟向那一個空落落的座位,心里竟然生出一絲奇怪的急促慌亂感,是一種鮮有的不安,仿似將要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此刻,不由得叫他眉頭緊皺,那修長的手指也無節(jié)奏地摩挲著課本,神思恍惚,半晌后終于驚醒。
林哲楠啪地一聲合上了教材,匆匆離開了早讀課時間的教室,憂心忡忡地回到辦公室。他拿起一邊的座機話筒,連續(xù)撥了三次同一個號碼,電話那頭只傳來冰冷機械的關機提示音。
林哲楠突然似想起了什么,放下電話,翻著桌面上的一疊資料,終于找到了一張學生信息登記表格,最后拉開抽屜拿出手機,深呼了一口氣穩(wěn)穩(wěn)坐下,撥去了一個陌生的號碼。
電話那頭緩緩傳來聲音,
“喂?您好,您是?”
“您好,請問是顏汐汐同學的姑姑嗎?我是她的班主任,想向您了解一些情況。”
…………
故事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時光仿佛倒流回到了顏汐汐出生那時。
顏汐汐的媽媽在生顏汐汐的時候難產(chǎn)死了,但是大家都相信她的媽媽絕對是愛她的,因為顏汐汐的媽媽臨別之前還輕輕地握著顏汐汐的小手,淚水涌滿雙眼,流盡不舍。
她虛弱又慈愛的聲音傳到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就叫汐汐,潮汐的汐。”
顏汐汐的媽媽最愛在黃昏的時候看潮水涌起,她將這份愛延續(xù)給了女兒,為自己的女兒取名汐汐,又怎么會是恨她的表現(xiàn)呢!
可惜顏汐汐不懂,這成了她從小的心病,她覺得是她的到來害了她的媽媽。
本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有媽媽,她甚至一度十分憎恨自己的爸爸,為什么別人都有媽媽,就自己沒有媽媽。
在一次大哭大鬧中,疼愛她的爸爸終于對她發(fā)怒了。她爸爸也是失控了才會吼出那樣的話:“還不是因為你?你媽媽才難產(chǎn)而死。”
原來,顏汐汐的媽媽在懷她的時候患了一種奇怪的病,本應該拿掉這個孩子配合治療,如此尚有一線生機。如果非要留著孩子,那么這個病拖到孩子健康生下來的時候,她也時日無多了。
顏汐汐的媽媽拒絕了放棄孩子接受治療,她不想用這個孩子的生命去換取那百分之五十的治愈幾率,縱然手術最后成功了,她還能茍活于世上她也會恨自己的,所以她決定她要生下這個孩子。
而顏汐汐的爸爸在吼完那一句話后也是后悔不已,可是這卻成了顏汐汐的心病,她開始變得不愛說話不愿與人交流,像一個自閉的孩子。
顏汐汐的爸爸也是難受極了,他也沒想到那時顏汐汐才是一個幾歲的孩子心思卻這么敏感。然而,更不幸的是,在后來的一次意外,顏汐汐的爸爸在祭奠妻子的路上也永遠地離開了。
再后來,年幼的顏汐汐在爸爸的遺物中翻出了媽媽的日記本。自那以后,她又突然變了,她慢慢地開始跟別人玩了,和別的小孩子打鬧玩耍了。那時候她才是一個十歲的小孩,卻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轉變,換誰都驚訝不已,可是誰也不知道為什么。
電話那頭淡而憂傷的聲音終于拉回了林哲楠的思緒,
“她只跟我說過,她在她媽媽的日記本里看到了她媽媽說希望她以后的孩子能快樂地生活。”
“老師,你一定要幫我多照看一下這孩子,這孩子就是喜歡在人前逞強,我怕她總是想不開。”
…………
下午的陽光細數(shù)灑在走廊外那顆高大的樹上,透過稀疏的樹葉,斑駁地印在走廊的墻壁上地上,唯獨沒有印在林哲楠佇立于門前許久的雙腿上。
他輕聲呢喃著:她會在哪?潮汐的汐,汐?潮水?你在有潮水的地方,對嗎?
林哲楠突然神思清明,快步離開,在走廊的轉角處剛好看見林澤辰急迫下樓的樣子。他嘆了嘆,誰也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思想掙扎。
林哲楠揮揮手叫住了林澤辰,平靜而又淡然地將剛才的電話內(nèi)容復述了一遍,隨后又補充了一句:“潮水,大堤,她應該在那。”
看著那個感激又急促離開的人的背影,林哲楠笑了,卻不是往日那般溫柔隨性的笑,而是一抹苦澀的笑容。
他漫不經(jīng)心地走著路,回到家里走進書房不知道怎樣地坐下。原來,有些事情遲到了就是遲到了。他盯著那一本他最愛的詩集,輕輕撫摸著封面,封面印著幾個大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桌面上還有半罐未喝完的美年達,林哲楠伸手去觸碰卻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拿不穩(wěn),美年達翻到,淡紫色的還帶著一點泡泡的液體一涌而出,在水平的桌面上蔓延,漸漸染濕了詩集的一角。
他就這么看著,無動于衷,時間仿佛停止……
學校那邊,
林澤辰來到了旭成唯一有潮水的大堤上,也看見了黃昏下,那個坐在地上的落寞孤寂的背影。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潮水確實很美!”
林澤辰淡而溫的聲音傳開在大堤的風中,卻沒有得到誰的回應。
“你不是要快樂地生活嗎?”
依舊,沒有回應。
“你媽媽喜歡潮汐,所以給你取名汐汐。她怎么可能不愛你?”
“你說什么?”聽到媽媽兩個字,那個背影終于有反應了。
“都怪我,沒有我的話,爸爸媽媽也不會……”
“怎么會怪你,你爸爸媽媽都很愛你,他們都不會怪你的。”
林澤辰漸漸走到她身邊,不顧地下塵土是否臟就在她身旁坐下了。
“其實我很孤獨,我有著優(yōu)于別人的家庭條件,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也是因為我是他們的兒子,所以我必須優(yōu)秀。我從出生就沒有娛樂沒有朋友,我一點都不快樂,他們只要我優(yōu)雅得體,只要我成為同齡孩子中的佼佼者。
我從沒有體驗過小孩子的生活是怎樣的,因為我從小活得像個小大人,我只能按著他們設置好的路走著,我之于我的父母像是他們手中的工具而不是一個有感情的孩子,我真的很羨慕你,有這么多好朋友,你的爸爸你的哥哥你的姑姑都在用盡全力愛你,甚至是你的媽媽也對你有著深深的愛,只是你無法真切體驗。”
顏汐汐聽著身旁男孩的話,她有點震驚,一是她從未見過林澤辰說這么多話還是發(fā)自肺腑的話,二是他的遭遇竟然也如此不快樂。
看著這個男生說著自己的身世,顏汐汐甚至也有一點心疼他了。自己是為了償還所謂的罪孽而去快樂活著,他卻是一直被壓迫著從未體驗過真正的快樂,他所有的溫柔高雅優(yōu)秀都給他帶來了孤獨沉默寡言的結果,原來他只想成為一個平凡的少年,有著自己的朋友,不用擔負過多的東西,快樂地成長著。
“汐汐,你是幸運的,你知道嗎?”
“而我,只有一個工于心計的父親。就連我也不過是一個他籌謀的工具罷了。”
“你……”
“怎么?想安慰我嗎?不用,我沒事。雖然從前的我一點都不快樂,但是現(xiàn)在的我不一樣了,我要謝謝你,是你給我?guī)砹撕芏嗫鞓罚阅愕牡絹碓趺磿亲飷旱摹D悴坏o我,你還給很多人帶來了快樂,不是嗎?”
“額……”
“怎么樣?想開一點了沒有?再說了,難道你真的感覺不到他們的愛嗎?”
顏汐汐回憶著童年,爸爸對她向來是有求必應的,媽媽懷孕時寫的日記也充滿了對自己孩子的向往之情,情真意切!
她的哥哥、她的姑姑、她的朋友們都這么喜歡自己,好像真的是自己固執(zhí)了偏執(zhí)了。
想著想著,她好像放寬了一點心。
林澤辰看著這美麗的夕陽景象,又一遍地開始復述著他所了解的她卻不明白的來自親人對她的愛。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但是,黃昏有盡頭,越過是晨曦。你知道嗎?汐汐?”
“嗯!越過是晨曦。”顏汐汐真的很感激林澤辰今天敞開心扉和她說了這么多話。
“汐汐。”一道溫和熱切的女性聲音響起。
顏汐汐大吃一驚,回頭,“姑姑?你怎么來了?你不是應該在……”
“收到了你班主任的電話,說你無故缺席,不來上課,他又和我講了你這幾天的反常,我怕你這孩子又想傻事去了,會也不開了,立馬就飛回來了。”
“姑姑,我錯了,讓你擔心了。”
“說什么傻話呢!也是多虧了你的班主任幫我疏導你,咦?這是?”
“這是我同學,是他來開導我的。”
顏汐汐疑惑了,既然是班主任打電話,為什么來的是林澤辰。可是這些都只是一瞬間的想法,她也不愿多想了,突然的釋懷和姑姑的到來都讓她開心得不知所措了,猛然間就撲進了姑姑的懷里,她好掛念這個她從小就守護著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