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鹿州，公羊新良的心涼了半截。

這里四面環山，交通閉塞，沒有耕地，終日降雨，難見晴空，是胡國有名的貧困地區。

進了縣衙，公羊新良更是心情沉重。

縣衙破舊不堪，四面漏風不說，這里的官員個個人浮于事，混吃等死，對于公羊新良這個外來的縣太爺，不屑一顧，懶得搭理。

公羊新良暗暗給自己打氣：“只要自己努力，像娘說的那樣做個好官，無論在哪里，都會出人頭地的。”

就這樣，公羊新良勤勤懇懇，在這里深耕了五年，五年間自己沒有一點積蓄，衣服還是穿著離開康都時母親給他做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他的收入全部用來周濟窮人或者支援建設，在他的帶領下，鹿州人民的生活小有起色。

在這五年里，他咳嗽的毛病沒有犯過，母親給他帶的饅頭也被他壓在了床底。在這里，他認識了一個本地的姑娘，有了一對兒女，一家人過得很是幸福。

最近得到好消息，上面很認可公羊新良的政績，計劃提拔，近期就要過來考察。

公羊新良更有干勁了。

一個普通的日子，鹿州慣例的下著綿綿細雨。

一個農婦來到衙門，滿身泥濘。

”公羊大人，青天大老爺，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你一定要替我主持公道啊。“農婦泣不成聲。

這個農婦公羊新良認識，她的男人鄒和曾是手下的衙役，后來嫌干公差難以養家，辭了職，順應公羊新良的新政做了生意。

“有何冤情？”

農婦向公羊新良哭訴了始末。原來鄒和在野外挖藥材的時候，撞見了當地的鄉紳佟千正在強搶民女，鄒和憑借著當過衙役的膽識與正義感，果斷制止了這個齷齪之事，本以為事情就此結束。不料，鄉紳氣不過，當晚就帶家丁闖進了鄒和的家，對鄒和一頓暴打。沒幾天，鄒和就咽了氣。佟千仍覺不過癮，還放出風來，說是鄒和強搶民女，被人發現打死的。

“這還了得？”公羊新良拍案而起，氣不打一處來，他的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更何況這般惡行。

公羊新良親自帶隊，不出幾天，就證據確鑿，準備將佟千緝拿歸案。

然而，就在行動前一天，本來約好下個月來考察他提職事宜的官員祁貴卻提前到訪。公羊新良只能放下手中的公務，陪同祁貴。

經過了一天的考察，祁貴很是滿意，不吝贊美之詞，言里言外要給公羊新良一個意想不到的官位。當晚也無去意，聲稱難遇知音，要與歡飲達旦。

公羊新良雖被祁貴夸獎的滿心歡喜，心里卻也左右為難，心想明天就要辦理鄒和案并將佟千緝拿，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耽誤了替鄒和平冤。

公羊新良為難間也只得設下酒局陪同祁貴，心想著能把祁貴早些灌醉，以免誤了公務。

觥籌交錯間，月已高懸，祁貴見公羊新良心不在焉，問道：“公羊兄似有心事？”

“沒有，沒有。”公羊新良自罰了一杯。

“聽說公羊兄在查鄒和的案子？”

公羊新良瞬間酒醒了大半，浸潤官場多年的他，祁貴一問出此話，他就把事情猜出了大半，他也明白祁貴為何突然提前來考察了。沒想到，這鄉紳佟千有這般能耐，把祁貴這種級別的官員都打點好了。

”村里的小案，沒想到都驚動祁大人了，是屬下失職。“公羊新良敷衍道。

”確屬小事，公羊兄的能力早已名聲在外，想必早已查出個一二。“祁貴的眼睛里仿佛有釘子，一顆顆的射向公羊新良，”經過今天一天的考察，發現公羊兄政績出眾，能力突出，遠勝胡國大半官員，只是被這四面環山的荒野之地束縛了手腳，只要你能走出此地，一定會大放異彩，入朝為官，指日可待。“

說著話，祁貴將委任狀放在桌子上，上面清楚的寫著：經考察合格，擬授公羊新良安陵知府，官五品，考察官：。

”這委任狀，沒有我的簽字，就是廢紙一張，我一旦簽字，就是改變公羊兄命運的金紙。我計劃明天一過就簽字，公羊兄是個聰明人，不需我多說什么了吧。“

公羊新良忘記了后來他說了什么，只記得那晚喝了很多很多酒。

第二天，公羊新良帶著酒氣升了堂，整個衙門的人都被他的酒氣熏得掩鼻。

鄉紳佟千被帶了上來，他得意洋洋的看著公羊新良，對后面的判決早已心中有數。

公羊新良掏醉醺醺的掏出了判決書：“經查，佟千強搶民女未遂，指使殺人，證據確鑿，罪名成立，擇日問斬。”說罷，公羊新良狂嘔不止，昨晚的酒食被吐了滿地，在他看來，這不是嘔吐物，而是世間的污濁。

佟千被問斬了，公羊新良也沒有升官。

自此以后，公羊新良仿佛中了魔咒，事事不順，上級下級全部與他作對，他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政績也一落千丈。

更不巧的是，公羊新良的舊疾犯了，仿佛要把氣管連著肺一塊咳出來，他翻出了在床底壓了五年的血饅頭，早已霉變發黑，蛆蟲橫行，這怎么吃？

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公羊新良好不容易睡著，他做了噩夢，他夢見了佟千，夢見了祁貴，他們拿著慘白的刀子向自己沖來，公羊新良嚇壞了，也恨極了，他抄起了刀子，他要反抗，他要報復，他要殺盡世間所有的壞人。終于，佟千被他殺死了，祁貴也被他殺死了，血流了一地，他仿佛渴了數天，迫不及待的拿起饅頭蘸著血吞了起來，他不咳嗦了，輕松舒服的感覺充斥了全身。

一陣驚雷響起，供養新良猛然驚醒，他發現自己躺在血泊里，“剛才明明是夢，為什么會有血？”供養新良在黑夜里搜尋，發現自己的妻子和兒女正躺在血泊里，脖子的傷口還在汩汩的冒血，“我對不起你們！”供養新良用手捂著他們的脖子，一邊劇烈的咳嗽一邊嚎哭。

縣官夢里殺家人的事件被傳開了，還被編成了戲劇，到處傳唱。

公羊新良被罷了官，他是外地人，在本地無地無田，做生意也不受待見，很快就流落街頭，以撿食為生。

事情傳回了康都。公羊新良的爹娘急得夜不能寐，就這么一個兒子，是自己的心頭肉，寒窗苦讀四十年，好不容易考取功名，卻淪落至此，哪個爹娘不心痛。

村里一個小混混趙三門也不敲的闖進了供養新良爹娘的家，說道：“我聽說啊，當今大總管趙寶賣官，只要把他拽住了，無論你是地痞流氓，還是罪犯乞丐，高官厚祿不成問題，但他不要錢也不要糧，只要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

“活人的心臟。要新鮮的，剛挖出來的，還在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