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對面朝她望來的充滿寒意的眼神,小離無端打了個顫,可為了容秀,即使是刀山火海她也是不會怕的。
她看得出來兩人之間是有情意的,可她家小姐不接受,選擇回避。她雖不知原因,可作為忠心侍主的丫鬟能為主子分憂,她寧愿做個惹人嫌的。
容秀哪里會不明白小離這樣做的用意,心間升起一絲溫暖,她看向身旁穿著綠衣的少女柔聲道:“走吧。”
等容秀翩然岀了雅間,師無湘才回頭打量了一眼望著那扇房門,始終沉默不語的男子。
他幽藍的眼里流光一閃,沒再說什么,只同小離互望一眼,而后,一前一后地出了門。
被留下的袁微雪,面上淡淡,只他兩眼原本飛揚的神采漸漸隱沒,看上去有些意興闌珊。不知過去多時他才收回視線,轉過身子垂首看向手心里一團青黛色的錦袋。
雅間內一下子變得格外寂靜,一縷陽光從開著地雕花小窗內斜照而來,悉數傾瀉在他光潔如玉的額上,有些細碎光暈一點點落在他似蝶翼一般纖長濃密的眼睫之上。美好如幻境。
好半響他才動了動,似乎也驚醒了那細碎而脆弱的夢。
“呵呵,袁微雪,你也有今日。”
“阿愿,你還真是狠心。”
“我不懂,你為何總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阿愿,你可知,被獨自留下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可即使如此我還是要去你身邊,我袁微雪就是非你不可,只對你情有獨鐘。”
松開緊握的五指,因為太用力他原本干凈秀雅如白玉一般的指節都泛了紅。袁微雪只是毫不在意地將手放下從倚凳上站起身,朝窗邊走去。
“公子,打擾了。剛才有位姑娘離開前為您安排飯菜,現在是否為您呈上來。”
門外傳來的中年男子說話的聲音打破了一室寂靜,也終于令袁微雪沉暗的面色稍有和緩。
袁微雪本還有些低落,無處宣泄的郁結一瞬間已煙消云散,回身又坐回之前的位置,心情頗好道:“呈上來吧。”
等在門外的人聽到吩咐,立即高聲應答。
“公子,稍等。”
“小的這就著人為您送來。”
“小的會先令人將之前的東西收拾了,若您還有其它吩咐,盡管交待就是。”
袁微雪想被擼順了毛的大貓,慵懶隨意地輕應了聲。
“嗯”
門外的人最會察言觀色,見里頭的客人沒有多言也沒再廢話,便躬身告退而去。
很快的就有兩個年輕的小伙計迅速撤了桌上的東西,然后將容秀臨走時為袁微雪安排好的東西一一呈了上來。
袁微雪見那桌上的菜色,便覺心滿意足。
“葷素搭配,湯水點心,一應俱全。”
很好,大部分都合他胃口。
“阿愿,你心里是有我的,盡管故作冷漠,也還是忍不住在意我。”
袁微雪想到此,只覺吃到嘴里的飯菜也格外美味可口起來。
容秀,師無湘,小離三人離開酒樓之后來到一處繁華熱鬧的街市上。
可能是容秀一行太過惹眼,所以不時招來一些人或驚艷,或傾慕的目光。
容秀第一次來到這樣熱鬧的環境,被一雙雙眼睛盯著,難免有些不習慣。她知道自己額上的那道疤痕總會引來好奇或同情的目光,年幼時在那偌大的宮墻之中,她早就見識過了,天長日久地好似她自己都忘了。
其實在容秀心里對美丑并不怎么上心,她的想法也很簡單,甚至沒有大的追求,只唯心而活。對世間萬物的態度,全然也只有喜歡與否。
這鎮上的人眼光確實直白,又帶著探究,不說自己,就是她身邊的無湘,一身與旁人不同的裝束和打扮,也的確招人。
比起容秀的不自在,小離就坦蕩多了,甚至有些驕傲。她當然知道那些人一臉驚艷是因為什么,如容秀這樣不沾染一絲煙火氣,秀麗絕倫的女子當世的確少見,何況是在這樣的小鎮。只是她家小姐對自己的美從不自知罷了。
“姐姐他們在看什么,我不喜歡他們盯著我們。姐姐你也不喜歡是不是,我這就去將他們統統弄走。”
師無湘皺著好看眉,從斗篷里伸出手來,眼看著就要朝旁邊茶寮里頭的人揮去時,就被容秀及時制止了。
“無湘,不可以。”
師無湘瞧容秀面色嚴肅,只好悻悻然收回了手。
“小姐,再走一條街,在街角向右走應有一條胡同,據我打聽到的消息,那邊有些可租賃的宅子,環境都還不錯。我們要不要先去那里看一看。”
小離望了眼街道盡頭,回過頭來詢問容秀的意見。
容秀頷首,笑看著身后著一襲淺綠衣裳,在陽光下似卷著嫩葉清新若碧荷的少女。
“小離很細心。既然你已經打聽過情況了,想必對這周圍也有了一定了解。那我們就先去前面的胡同里看一看吧。”
小離被容秀夸了,似乎特別開心,笑得像朵花似的。可嘴上還是謙虛道。
“小姐說笑了,其實也不是細心。就是奴婢一直以來養成的習慣,去到一個地方就喜歡打聽它的風土人情,或是奇聞異事。聽當地人說了些便記下了。”
……
“小離這個習慣倒挺有意思。”
容秀抿唇,回身朝小離嫣然一笑,然后攜著二人轉過街角,不一會兒就到了胡同口。
――
北境屬玉輪朝,這遼闊的土地也有玉輪朝從來不會過問的地方。那是一個極隱秘之處,周圍人跡罕至,這世間也極少有人知曉它,更遑論有人穿過重重山巒,跨過無邊沼澤,荒野踏足那個地方。
那是一處存于世卻又隔絕塵世,一千多年至今興而不衰的部族。
因從來無人踏足,了解它的人自是少之又少,所有的文字書籍自是無一記載。
那里實則是一個如仙境一般的所在,確也是個極其殘酷現實的地方。這個延續了一千多年,歷來不被世人所知之處,當地的人都稱它為談州。
這片大陸之上的大宗師,百年來屈指可數,而談州崇尚武學者眾,現在世的大宗師便有三位。
談州分黑白兩個家族勢力,為黑日部,白月部。兩個家族各自為政,也互不干涉。求同存異一直是他們內部這么久以來信奉的準則。
只是即使如談州這般隱世不出之地,也會有因追求武學至高之境,渴求長生之術而心生異動者。
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執念,便再不可能脫離紅塵俗世了。
一處幽靜的密林,密林深處有水聲淙淙,臨水之處必有魚。
進了林子,果然就見一大石頭上坐著一個身穿黑袍的偉岸男子。
“黑老鬼,你已經靜坐一日了,這魚兒怕是不會上鉤了。”
一面有霞光,生的極其嫵媚,兩鬢卻早生霜白的年輕女子,走到男子身后,往那波瀾不驚的水面瞧了一眼,有些幸災樂禍地笑著。
只見一男子盤腿獨坐于一塊石頭之上,同樣兩鬢染了霜白,卻是比那說話的女子還要好看幾分。
男子正閉著眼似已經睡著的樣子。
說話的女子見男子不為所動,也不生氣,只突然眼眸一轉飛身而起,推出一掌直直拍向男子肩頭。
那一掌凌厲非常,又兼剛猛,實不像出自于一女子之手,四周很快匯聚了一股強大的氣流,形成巨大的波動,眼看那股力量夾著毀滅之勢急速聚攏朝那男子而去。可男子只盤膝而坐依然不動如山,只在那危勢堪堪到他身前時,便驚見一道柔光一閃,男子右手微微一挽,急來的攻勢便被男子全數化解。
男子從地上緩緩站起,將魚竿只輕輕一扯,就見一條鱗泛青光活蹦亂跳的魚兒,跟著被帶出水面。
“這些年了,今日這魚兒卻咬了鉤,看來天意如此。”
“也是你我二人該離開談州,入世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