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秀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些幾分慵懶，自落下寒疾之后，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過輕松的感覺了。

懵懵膿膿間她的思緒才開始回籠，回憶起自己昏睡過去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容秀還是很受觸動。那個人為了她內(nèi)力都近乎枯竭了，到底是為什么要對素不相識的她這樣付出呢，容秀滿心的不解。

帶著復雜難言的心情，容秀自青石床上起身，而后走到一旁的梳妝臺邊坐下，看著泛黃的銅鏡中倒映出一張不甚清晰的面容，容秀竟覺得有些陌生，那是她也不是她。

如今的她再不是從前那個不諳世事簡單的她了，現(xiàn)在的她無牽無掛心懷仇恨孤身一人。

拿起妝簍內(nèi)的一把樣式精致的木梳，容秀垂眸端詳著。

袁微雪走進來的時候看到便是坐在梳妝臺前，正在發(fā)呆的女子。

“你醒了，有沒有好些。”

看女子側目而來看著他，那眼里欲說還休，他徑直走到她身邊，溫柔而繾綣注視著對方。

“不用擔心，我沒事。”

容秀說完便收回視線，轉過身去對著銅鏡梳起披散的發(fā)來。

“我來幫你吧。”

袁微雪拿過她手中的木梳，尤覺得有些好笑。

“想必你之前沒怎么打理過自己的頭發(fā)，所以……”

容秀立刻就誤會了他話里的意思，不確定對方在取笑她笨拙，還是在說她形容不整，不管是哪一種她只知道自己很在意，而且有些懊惱。

袁微雪好似天生就對眼前人的每一種細微的情緒，都非常之敏銳。

“你生氣了。”

他笑了笑，有些俏皮的模樣。像是寵溺又似縱容一般，看著低頭不語賭氣不看他的女子。

“你可別誤會。我只是見你頭發(fā)過長，自己梳起來比較吃力，又不甚熟練的樣子。想著你一頭墨發(fā)養(yǎng)的這樣好，梳的那樣好看，平日里應是有人為你打理的。我才想要幫你。”

容秀沒想對方會解釋，她當然不會知道對方察覺到了她的情緒，但也確實不那么別扭了。

“嗯。”

袁微雪見容秀眉頭舒展，心情也好了許多。他正為其梳著發(fā)就聽對方輕柔悅耳的聲響在耳畔響起。

“你下次再也不要像先前那樣了，那對你無益。習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如你這樣的年紀就有了這樣的修為就更不易了。以后無論怎樣都不要將自己辛苦修來的內(nèi)力轉送給旁人。”

容秀憶起意識模糊時對方那一臉慘白的樣子，心里就不舒服起來。她只想對方能好好的，再也不要為了她傷到自己。

原本他們就萍水相逢，又何苦牽絆太多。她不想欠他太多，她怕自己根本就還不起。

“你不要覺得有負擔，換做任何一個人在我面前需要我?guī)椭遗d許也會如此。”

容秀看了他一眼，望進那一抹深幽里，就再也說不出什么來了。

她知道對方可能誤會了她的意思，但她并不打算解釋。

一時間氣氛就安靜下來，兩人也再沒說話。

望著鏡中倒映的兩道身影，仍覺不可思議，她居然會有這樣信任一個人的時候，能任由對方走近自己身邊。

她身后的人正細心地為她梳著發(fā)，那全神貫注的模樣像在看著什么珍寶，又像是在照顧什么易碎之物。

袁微雪用木梳緩慢地梳理著容秀比常人還要留得更長一些的發(fā)絲，呢喃道：“你的頭發(fā)很柔軟。我爹對我說過，發(fā)絲柔軟的人，心地大多都軟，而且很善良。我娘就是那樣的人。”

袁微雪還沉浸于自己柔軟的心緒中，原本不發(fā)一言的容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側過身將自己的一捧青絲從他手中挽回身前，往梳妝臺上看了看，發(fā)現(xiàn)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于是站起身走了出去。

容秀站在月亮拱門下，打量著外室的陳設，直到看見角落處石臺上放著的已經(jīng)許久沒有人動過的針線簍，才露出滿意的神色來。她走過去從那有些破舊的箱簍中，找出一把剪子來。只聽“咔擦”一聲，她身前半長的青絲已落了地。

跟在她身后的袁微雪想要上前阻止已來不及，看到剛才還好好在自己手中令他感嘆不已的發(fā)絲，只一夕間便被它的主人舍棄了，心中霎時一疼。不久前那發(fā)絲曾自他指間穿行而過，柔軟如綢緞的觸感仿佛還在他心頭流連忘返。

想到容秀許是因為他剛才的冒失之舉，才會如此，眼神暗了暗，平時好看的舒展的眉也微微皺著。

看著滿地墨發(fā)，袁微雪有些艱難道：“可是因為我的關系，我的確不該隨意碰你的頭發(fā)。可就因為如此，只因我剛剛碰過它，便令你厭惡至此，不惜要剪掉它嗎。”

“確實是我的錯，你可以責怪我，但為何要剪掉它，你可知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怎可輕易舍棄。”

容秀一臉錯愕地看著像是失望，又像是在難過的人，心知對方應是誤會了。

“我只是覺得它太長了，很早就想剪去一些的。你說的很對，從前確實一直有人為我打理，可今后我獨自一人，總會有諸多不便，也沒有那么多講究。所以還是剪短一點的好，畢竟頭發(fā)太長了行動之間也不那么方便。”

容秀比了比自己齊腰的長發(fā)，將之挽到身后，神情淡淡不太在意道：

“我反而想要謝謝你提醒我，又怎么可能會責怪你呢。”

袁微雪有些意外對方竟然愿意和他說這么多。不但沒有因為被誤會而生氣，反而還耐心地安撫他的情緒。

他的心也的確被對方溫言軟語的陳述給安撫了。

他哪里不知道自己之所以會那樣以為，完全是太過在意對方。也許只有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不管是誰都會有不自信的時候吧。

這一刻的他無比的確定，他是喜歡她的，很喜歡，很喜歡。或者比喜歡更深一些，確切來說應該是更真切的情感。

眼前這個看似淡然冷漠，實則可愛純粹的女子。自重逢的那日開始，他的眼睛，他的心就再也無法離開，他只想看著她，守護她，讓她快樂，給予她這世上所有最好的一切。

望著女子大大的，仿佛盛滿星光的眼睛，袁微雪近乎虔誠，又真誠無比地望著她，在心里默念道。

“你不是獨自一人，永遠都不是。以后有我在你身邊，我會守護著你。”

容秀敏感察覺到了袁微雪情緒上的變化，心里安心了些，她轉身往前走，沒走出多遠便停住了腳步。

朦朧的光影中，女子翩然回眸，眼中縹緲又似隔著云霧，她清冽如冰泉的聲音打破了沉悶的氛圍，也叩擊著袁微雪的心。

“在很久之前我是不是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