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重云此次來接袁微雪進京沒有選擇低調,而是有意地弄得昭然若揭,甚至有幾分大張旗鼓的意思。袁微雪給他的信中寫的很明白,虛虛實實,讓敵人摸不清方向。與其有意掩藏,還不如光明正大地直面而上。
若不是怕太高調了,同他以往的作風原則相違背,他還真想弄個儀仗隊,敲鑼打鼓一番,讓這上云京的老老少少都知道,他衣重云來城門口迎的人乃是京中百姓口口相傳,倚仗皇寵,六親斷絕,不認親父,冷血無情,白玉覆面,實則貌如夜叉的鳳郡王。
自皇城被圍,老百姓整日都是心中惶惶,原本熱鬧繁華的街市也蕭條了許多,市井之中也少了許多無所事事終日里渾渾噩噩無事生非的人,一些以往絡繹不絕人聲鼎沸的鋪子酒樓也門可羅雀,到處一片凄涼景象。大難當頭人人自危,哪里還顧得上其他的,城外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頭的叛軍,若是真的攻進城來,那皇城內的禁衛軍又能抵擋多久,左右也是逃不開死路一條。可帝君坐鎮宮中,百姓們就有主心骨,他們依然寄希望于他們信任的君王,自所以玉輪有如今的安穩與盛世都是鳳氏歷代先帝兢兢業業的成果。
人沒有不害怕死亡的,可作為玉輪的子民,無論如何都是要與他們忠誠愛戴的君王一起共進退的。
上云京已是一座危城,被反王敵軍環伺的孤城,這會兒居然有人敢策馬往這危險之境而來。
一時間所有人都揣著那顆好奇,欽佩的心情翹首以盼著。
城門大開那一刻,眾人只見為首那人身騎白馬,如一抹月色照亮長夜。他眉峰寒冽,眼中卻有光華流轉,熠熠璀璨,一張精致的白玉半掩面容,不見其容,可男子雪衣輕袍洋洋灑灑,墨發飛揚間,端得是矜貴無雙,從容風流。
此人是誰在一些人心中已不言而喻,待更多人回過神時,只來得及看清一人雪衣白馬,帶著一群人隨前來接人的衣家二公子往市集的另一頭去了。
眾人無不心中震震,不知為何竟是熱血沸騰起來,仿佛充滿了信心,更加有底氣了一些。
今日得見這位傳說中令人諱莫如深,畏懼不齒,不敢宣之于口的冷面郡王鳳玉,這一回能在京中生死存亡之際毅然決然率眾前來,無疑讓他們都漸漸推翻從前的認知。
“是??!君上沒有白疼這位郡王。”
“郡王殿下不愧為鳳家子孫,皇室血脈,天潢貴胄一般的人物,敢為人先,不懼危險?!?
“曾依稀有幸見過郡王殿下的母親長公主殿下一面,那位真是高貴和善溫良的女子,大家可能不知道城東那家鹿行書院,就是當年出宮游玩的長公主殿下為城中沒錢讀書的孩子們出資建造的。長公主出嫁之后便交給看守書院的方先生一家人打理了。如今城里一些困難的孩子有書讀,有學習的機會,還得益于長公主?!?
“長公主殿下她啊,真的是個美麗又極有愛心的女子。”
“殿下她,真的是我老何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了。試問這般高貴的女子所生下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會是傳言中那樣令人懼怕的人啦……”
“我老何從來都不相信那些以訛傳訛的流言,何況以咱們君上的英明,如何能去寵愛一個品行不良的孩子?!?
一群人將老何的話聽在耳中,不免感嘆唏噓,不約而同地朝著袁微雪,衣重云消失的方向看去,久久沒有移開眼。
接著城門關閉的聲響砰的一聲傳來,大家才如夢初醒般收回目光。
“是啊!我們也不了解郡王殿下是什么樣的人,便都恨不得避其如蛇蝎,所有的一切不過道聽途說?!?
“只是這些流言也不知是誰傳出來的,也實在居心叵測?!?
……
袁微雪自是不可能聽到那些人的議論的,此刻的他兩眼注視著前方,除了初照面時與衣重云互打個照面,點頭以示問候,一路行來都沉默不語。
遲英一直沒有容秀的消息傳給他,一股濃烈的不安感就始終糾結在他心頭,他知道自己現在就如失去理智冷靜的猛獸,只要有人敢來犯他,他便會毫不猶豫地撕碎對方。
他身上籠罩的低氣壓,緊跟在一旁不遠的衣重云哪里會一無所覺,望著袁微雪冷冽的眉宇,關切與擔憂一齊涌上心來,想了想,他還是問住了自己的疑惑。
“小白,你我分別才多久,這次見面你怎的消瘦了這么多?!?
“秀秀為何沒有跟來,還是說她身體仍然沒有好全。那你就放心讓她一個人?!?
聽到衣重云問起容秀,也同樣關心著自己一心牽掛的人,袁微雪眼里終于起了一絲波瀾。
“是啊,阿愿,如今的你身在何處,你過得怎樣,你可知我有多么擔心你,恨不能立刻去到你的身邊??墒悄憔烤乖谀睦铩!?
“我只怕來不及,那樣我將抱憾終身,也無法原諒自己。抱歉,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能毅然決然去找你。這里有我的責任?!?
“若是真的……”
袁微雪心中大慟,一瞬間竟有些難以呼吸。他害怕失去,甚至不敢輕易去觸碰那些不詳的念頭。
“重云,阿愿她獨自離開了。”
“她的下落我至今一無所獲,她如今境況如何,身體是否有恙,我也全然不知?!?
“可笑的是在她離開之后第一時間我不是為她擔憂著急,我竟然還對她心生怨怪,滿心憤慨?!?
袁微雪咽下喉間的苦澀,自嘲一笑。
衣重云一言不發只注視著身旁男子嘴角充滿苦意令人感到澀然的笑容。
念及腦海中那個喜著白衣,看似清冷,實則溫軟柔和,讓他打從心底里憐愛的女子,想起分別時她叫他大哥,眼中充滿留戀,帶著些依依不舍的神情。想到她負著傷獨自一人在外,雖不知她為何要離開,但一想到袁微雪沒有把人照顧好,還曾心生怨怪,一股無名之火就迅速竄了出來。
“那你現在為何出現在這里,將她弄丟了,你竟就那么撒手不管了?!?
“你給我走,現在就離開上云京,這里不需要你。”
“自己喜歡的人都保護不好,你還能做成什么事,別是把命丟在這里,還得連累無辜的人?!?
“你給我去找她,先找到秀秀要緊。在此之前這里有我撐著,我會撐到你來。”
“你難道看不出秀秀有短壽之相,她的情況很棘手,新傷加上陳年舊疾,更是雪上加霜。拂與難道沒對你說起過?!?
衣重云見袁微雪并無訝然,意外,便已知他是知情的。
“也對,你與秀秀早就相識,你既鐘情她又怎會不知。倒是我想差了?!?
“既然如此,你更應該去找她了,她獨自離開定也有她不得不離開的原因,多耽誤一時她便多一分危險,你現在馬上去找她。”
衣重云看不得袁微雪磨磨蹭蹭,一無所動,欲伸出手去一掌拍在袁微雪的坐騎,那匹雪白大白馬的屁股上時。袁微雪適時朝他望來以眼神制止了他的動作。
“不必了。我已著遲英去尋找阿愿的小落。我會盡快將京中所有事處理好,待確定舅舅一切安好我便立刻去她身邊,從此再也不離開她一步,守著她,找到辦法救她?!?
“若是萬一……要真有萬一,天不佑護,那不管她去哪里,我都陪著她?!?
袁微雪冷靜無比道,說完便策馬奔騰而去,也不理落在身后的衣重云震驚,怔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