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檀以指敲了幾下車壁，外頭駕車名喚逐英的少年耳郭微動，已是會意，于是抬手一揚手中鞭子便穩穩落在那駿馬背上，明顯速度就快了許多。
一路奔馳，穿過了幾個街角，只聽逐英帶著少年郎獨有的清朗的聲音，對著馬車里頭的謝檀恭敬稟道：“主子，簪纓樓此時大門緊閉怕是進不去了。”
容秀彎唇一笑，看著謝檀不發一言。
謝檀確是抱歉地回以一笑，關切不已地看著她。
“秀秀定是餓了，都怪大哥思慮不周，沒想還是晚了。大哥應該提早準備的，這會兒倒害你空著肚子和大哥一起挨餓了。”
“大哥不必太在意，很多事原本就是沒法預料的，再說我其實也并不太餓，這次吃不著簪纓樓的美食，也不打緊，我倒沒那么重視口腹之欲，凡是講究機緣，看來我們同這簪纓樓并沒有緣分。”
“先前在望春閣里吃的我已經覺得很不錯了，我也喜歡，既然吃的大多都是瑤州城里最地道的美食，那也就不遺憾了。”
“大哥，不是還早么，夜尚漫長，正好可以去這城中走一走，看一看，沿路若是遇著了極有特色的小吃攤，那就干脆吃點民間小食也挺不錯的。”
“只是不知大哥會不會習慣。”
容秀說完看著眼前的男子，連眼角眉梢也多了絲清冷之外的生動。
“如何就不習慣了，大哥也會喜歡一些平常人家會做的事情。”
“看來秀秀還不夠了解大哥，不過來日方長。”
謝檀神情閑適疏懶，他坐在那里便自成一道風景，因為常年身處高位，又不茍言笑，此時眉目柔和的模樣，就會給人一種矜貴又君子謙謙的感覺。
聽了容秀的話，謝檀便對接下來的行程期待起來，亦生出了幾分難得的興致。
“逐英，調頭，去前頭的街市。”
逐英聞言，立即應了聲。
“是。”
逐英輕聲一喝，離開時再未看身后的簪纓樓一眼，已駕著馬車從來時的街市緩緩駛去。
……
“大哥，如何，是不是覺得人間煙火也別有一番意趣。”
容秀與謝檀并肩行走于熱鬧的人群之中，在容秀眼中她身邊的紫衣男子氣質尊貴，冷漠疏離，很自然就于人群中隔開了距離，顯得有些與世隔絕，和自成一派的孤高。
人們對著絕世無雙的男子無不驚艷，紛紛投以或傾慕，或癡迷，或好奇的眼神。
容秀看了眼身旁無動于衷，不為所動，似乎對這所有的注目早已習以為常，神情淡然的男子，看著他如畫的眉眼，不自覺就笑出聲來。
等意識到自己心里的想法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已情不自禁地將心底的想法宣之于口了。
“大哥你應不是這人間的，怕是那九闕穹宇下凡歷劫而來的神君，不然我等凡人又哪里來的機會一睹大哥的風采。”
“秀秀這是在調侃大哥。”
謝檀眸色一深，停下腳步望著容秀訝異的雙眼，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揭過，那認真的表情似容秀若回答的不能讓他滿意他就會不依不饒一般，容秀看著這樣一面的謝檀，竟覺得對方像個孩童沾染了孩子特有的脾性，她從恍惚中回神，點了點頭。
“大哥說是那就是了。”
容秀說完也不看身旁的人，便率先往前走去。
謝檀看著走入人群中，身著一襲廣袖月白裙裳的女子，他望著她身后輕舞地，比夜還要濃，比墨還要黑，仿佛纏繞了他心魂的三千青絲，突然就生出一種焦灼之感來。
“秀秀。”
他望著容秀漸行漸遠的背影，將他心底的兩個字在口中無聲地咀嚼著。
命運的線到底在不在他手中，眼前人是注定與他生死相系之人，他從來不信命運，也從來漠視他生來就身負的詛咒，那是羈絆也是鎖，即使不可避他也不愿接受。可直到遇見了她，他知道他一直以來的堅持已然被他自己甘愿摒棄，他不是臣服那可笑的命運，只是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軌跡，如果他的命定之人是眼前的女子，那么他謝嵐夜愿意做一個丈夫，做一個父親。他不再是滄海天涯游離的魂魄，終將孤獨死去，而是有血有肉的凡人與所愛之人相守到老。
“只是我能抓住你的手嗎。”
“為何我會覺得與你之間隔著天塹。”
人群中的女子似乎對身邊的一切都充滿了新奇，以至于太過專注都未察覺身邊的人并未跟上自己。
“婆羅萬障花原本是離島之上最美麗妖異的花朵，這傳說中的情人花確也是天下間最厲害的毒，花開雙生一雌一雄，雙雙對對。可愛又哪里是強求可來的，是我謝氏先祖惹下了不該惹的情債，從此也再逃不開命運的枷鎖。身負詛咒只有遇見自己的命定之人才能解咒，否則只有在逐漸失去感知中死去，明年冬至便是他謝嵐夜的大限。”
謝檀望著人群中那道鮮活耀眼的身影，仿佛不知疲倦，也不覺厭倦就那樣靜靜地注視著，好似地老天荒。
“大哥，你快來，看我發現了什么。”
女子輕快悅耳的聲音如喧鬧之中動人心弦的樂音，一瞬間就將謝檀自藩籬中拉回，他看到那一襲白衣的女子正在向他招手，那樣開心的笑著。
“我會守護這樣快樂的笑容。”他想。
“秀秀，我不會讓你死的，你還有很長的人生，有我在你就能好好活下去，我會和你共生，直到離開人世的那一天。”
謝檀舉步走進人群，也似一身清傲寂寥終于也沾染塵煙與俗世紅塵的繁華與熱鬧。
“發現了什么，讓你如此高興。”
謝檀看向容秀眼光所在的方向，打量了幾眼。
“大哥，沒看見么，那邊有很多人光顧的小吃攤，我都聞到香味了，只是不知道做得什么，但一定很好吃就對了。”
“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是賣得什么，走吧。”
謝檀笑了笑，寵溺地提議道。
“秀秀想必已經餓得狠了。”
“我可不想餓著你，餓壞了你心疼的還是我自己。”
謝檀也沒在意自己說的話是不是直接，只是極自然地朝那不遠處的攤位走去。
“還不快跟上。”
容秀望著謝檀高大的背影，愣了片刻便也朝小吃攤走去。
“也許這就是有了哥哥的感覺，這樣溫暖，被人疼愛的滋味的確很好，也讓人忍不住貪戀。”
“可是容秀，再美好的夢也不能沉浸啊，微雪還在等你，你只有找到生路，才能去愛人，去擁有去給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