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閣后院的毒潭其實就一處種著許多劇毒植物的小山谷，此處原本名為久夢谷，養著許多奇花異草，珍禽異獸，自秦不移成為斷腸閣的主人后便為此地改了名，且在久夢谷遍植劇毒之物，所以那些珍稀花草，異獸珍禽就被轉移到別處去了。

毒潭，卻也有一處深不見底的深潭，常年都散發著烈焰燃燒般的灼熱之氣，說也奇特，除了那高溫無法靠近其分毫的深潭，谷中卻是溫暖如春，氣候宜人。

毒潭內一處煉藥房，乃是秦不移平日煉制毒煉丹之所，煉藥房附近有一處密室，空間之大容納十人也綽綽有余。

那密室極隱蔽，原是秦不移用來關押叛宮不忠之人的，在他的認知里背叛宮主袁無眷，和背叛無極宮的人都不可原諒，死不足惜，為了物盡其用，所以那些人便是他用來試毒的好材料了。

袁微雪一路行至毒潭，依著多年前的記憶找到了密室所在，他徑直推開眼前拿扇厚重無比的木門，一股陳年腐朽氣息夾著猩澀的血性之氣，瞬間朝他撲面而來。

只他面上沒有一絲波瀾，眼底亦沒有任何起伏，獨自走進了一片幽暗之中。

袁微雪站在那尚稱得上寬敞干凈的石室前，望著那衣裳依舊整齊，只是顯得略有些瘦骨嶙峋，靠坐在墻壁邊，正含笑看著他的殷絢。

“你來了，我可是等了你很久了。”

“別來無恙，我的好弟弟。”

“我就知道你沒那么容易死的。”

“看到兄長如今這副模樣你心里應是覺得十分解氣吧，只是讓你失望了，對于害你墜涯，對于義父的死我一點都沒有覺得愧疚。”

“我曾經不止一次想過，詛咒過，讓你袁微雪死無葬身之地，死得凄慘無比，只是老天爺似乎并未聽到我心里的祈求。也是，上天就從來不曾善待于我。每當我覺得幸福就在眼前，所有的幸運就要降臨之時，現實就會給我一個響亮的耳光把我打醒。”

“兒時跟著我娘住在殷家老宅，會被族中其他孩子罵我是沒有爹的野孩子。后來跟著我娘回到無極宮，卻要看著她那樣卑微的請求義父同意我們留下來。終于有一日義父當著眾人宣布收我做他的義子，將我帶在身邊悉心教誨，那時候他真的很疼愛我，幾乎毫無保留猶如親生。那是我最幸福的時候，無極宮里的人再沒有人敢看輕我，甚至巴結討好我。我以為自己得到了這世上最強者的庇護，成為了一個英雄一樣的人他的孩子。天真的我崇拜著那個人，仰望著，對他充滿著孺慕之情。”

“可笑的我還真心的將他當做了自己的父親。”

“你為何要出現。”

“你不是有父親嗎，血統不是很矜貴嗎，你高高在上，有那樣一個身份尊貴的娘親，有這北境最有權利的人寵愛，即使你不回無極宮，沒有認回義父做回他的兒子，你依然風光無限，榮耀加身。你什么都不缺，反而擁有了許多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你為何還要回來，為何一定要來和我搶，跟我爭。”

“你不做回義父的兒子，義父也許現在還活著。”

“袁微雪，義父是被你害死的，你知道嗎。”

“你這樣的禍害怎么就死不掉啊。”

“你有什么顏面做這無極宮的主人，你只是義父與你那個不要臉的娘茍且生的孽種。”

“你以為自己真的高貴了，有皇室血統又怎樣，被受當今寵愛又如何，世人皆知你袁微雪是皇室的恥辱，是不被鳳氏一族所容的可憐蟲。”

“你和我有什么不同。我，你，你和我都不過是父母茍且所出，所以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看我殷絢的笑話，只有你不夠格。你本身就是個笑話。”

殷絢每說一個字都覺得全身刺痛，奄奄一息地喘了一口氣，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袁微雪突然惡意地笑了一聲。

“怎么，無言以對了。”

“還是被我說中了痛處，這會兒只恨不得立刻殺了我讓我閉嘴。”

“哈哈哈，真解氣，能讓你難堪我就通身暢快。”

袁微雪凝視著那張依然清俊優雅的面容，如果不是對方笑容扭曲，滿身陰翳，無疑會讓人覺得那些自稱滿腹詩書，蘭芷馥郁的貴公子也不過如此了。

“其實你說了這么多，只會讓人覺得你越發的可憐。”

“我從未想過要與你比較什么。你我二人本就地位懸殊，你連與我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即使終此一生我袁微雪不回無極宮，我爹他也不會將無極宮交到你手中。更何況我的根原本就在無極宮，袁無眷是我爹，我爹在這里，那這里的一切就是我的責任。我想回來就回來，其他人有何可置喙的余地。”

“我的東西不管是誰想覬覦下場就只會很凄慘。不是你的終歸不是你的，即使你得到了也還是會失去。”

“我從未認為自己是恥辱，也從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我今日有的都是我自己掙來的，我既然要了就有足夠的能力去守護，所有的好的壞的我全盤接受，不會逃避。我袁微雪從不屑與畜生為伍，你于我就只是個不知感恩，且貪心不足的跳梁小丑。”

“以往你的那些嫉恨與小動作于我也根本無足輕重，我就當是看戲了。”

“我爹娘彼此相愛而結合，只是陰差陽錯不能相守。”

“而你，你的身世想必你自己早已心中有數。像你這般以自己的身世為恥，一邊不知感恩，一面又自怨自艾不愿承認自己的生父，但又將其利用得淋漓盡致的人，我說你是畜生確實都有些抬舉你了。”

“溟叔因你而死，難道都還不能使你清醒，令你找回一丁點良知。”

“溟叔雖然傷了我，但我知道他其實一直心有愧疚。私心里我還是敬重他身為一個父親的真心的。”

“他死得真不值。”

“你可有看過你娘，淪落到這里之后想必你只滿腦子都在想著怎么打擊我，如何羞辱我，企圖擊垮我吧。”

“你旁邊躺著的是生養你的娘親，為你忍辱負重，費盡心機的女人，她死去多時了你竟都無知無覺。殷絢，你真的是個沒有人倫的禽獸吧。”

“罷了，如果爹還在，他也會感到痛心，自己給予厚望的孩子如此不堪。”

“爹他從前一直叮囑我，讓我無論如何都善待你。也許他早就猜到了你的結局。”

“你就好好待在此地，我不會要你的性命，你就在此度過余生，好好想想自己做過的事。”

“你一直就自私自利，從第一次見你我就知道。”

“那么小的我都明白的事情，年長成熟的長輩們又怎會不知。”

“他們包容你終究還是因為愛你，疼惜你，是你自己不知滿足，也沒有珍惜。”

袁微雪背對著殷絢毅然轉身往前走去，將已然失了心神，呆滯如沒了靈魂的空殼般癡望著霍音音已經氣絕多時的尸體，簌簌落淚的殷絢拋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