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別山莊是一座園林式的宅邸,亭臺樓閣,假山流水,繁花掩映綠樹成蔭,可謂處處是景。
袁微雪攜容秀經過一條木制的長廊,一陣風過那檐下懸掛的銅鈴聲叮鈴作響,十分悠遠綿長。
容秀將那音調聽在耳中,只覺甚是悅耳。
“微雪,衣大哥這會兒應該出了潁州城吧。”
“雖與他相識不久,但看得出你們感情很深厚。我也很喜歡和他相處,第一次見他就覺得很親切,甚至會有一種熟悉感,好像在很早以前就與他相識了。”
“其實我知道那只是我的感覺,我與衣大哥從前并不認識,也許人與人之間比較講究緣分,即使只見過兩三面但卻能一見如故。”
“微雪還記得上次遇見的一男一女嗎,你可能已經看出來了,男子確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兄長,少女是我未曾謀面的同父異母妹妹。”
“你一直沒有問過我的身世來歷過往曾經,也不曾探究過關于我的一切,長期以來都尊重包容著我,溫柔待我。人的心不是石頭做的,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這世上或許再也找不出另外一個如你這般待我的人,也再遇不到如你這般讓我舉棋不定猶豫不決的人,我承認我舍不得你,這么多年來也一直記掛著你,也期待著與你重逢的一天。”
“終于和你再次相見。只是很抱歉當時沒有第一時間跟你坦誠與你相認。”
“你一定覺得我很壞吧,當時你不僅大費周折地救了我,還那樣高興地和我相認,可我卻態度那般冷漠。”
“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很壞呢。”
“所以微雪,其實我早已不是你初見的那個小女孩了。”
容秀的聲音很輕,甚至有些縹緲,她的雙眸清亮帶著一點回憶的思緒,說到此處時還特意看了袁微雪一眼,見他用那樣專注的目光溫柔地望著自己,鼻子就有些發酸。
可她不愿袁微雪察覺到她傷感的情緒,暗自調節了一下她才繼續道:“當年我們相遇時正是我離開家之時,那段時期是我最孤單的時候,也是在那個時候一個男人的出現改變了一切。我的舅舅,也就是長生宮前宮主容莫舞,是他帶我離開那個恢宏浩大但又冷默冰冷的地方,給了我一個真正的家。”
“如果不是他我或許會因為長期未與人交談變成一個啞巴。”
“你知道嗎,微雪。母妃離開的時候我沒有覺得自己是一個人,因為我還有血脈相連的哥哥,可突然有一天哥哥也走了留下我獨自一人。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我是沒有家的,我心里重要的人他們都會離我而去,沒有我皇城還是那個皇城,沒有我我的親人依然循著自己的方向往前走。只是誰都沒有回過頭來看一看那個宮殿里寂寞地只能數著星星發呆的小女孩。”
“我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受傷,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可是見到他們之后我才清楚的明白我是心里有怨,甚至嫉妒。”
“我的內心深處是渴望兄長的疼愛的。就像小時候那樣。我是他唯一的妹妹,他說過的。”
“可是不再是了。再也不會是了,所以我不會原諒他,永遠都不會。不管是因為什么理由他都不值得我的原諒。”
“衣大哥叫我秀秀的時候我就很觸動,他說想做容秀的大哥,想我做他的妹妹。”
“我真是個自私的人,看著衣大哥的時候,就只想能真的有他這樣一個哥哥就好了。他讓我叫他大哥我便不想拒絕。”
“我知道親疏有別的道理,可是我愿意認他做我的兄長,甚至是此生唯一的兄長。我不用從他身上得到什么,反而會永遠尊敬他。”
袁微雪眼中只有自己身旁跟他訴說著過往,云淡風輕的女子,盡管容秀的語氣那樣平常,可是他卻覺得心疼,以至于生出一種強烈的沖動,此時此刻他只想擁她入懷給她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告訴她無論在什么時候他都會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倍的愛她。
“阿愿,你可以再任性一些,也不用有任何顧慮,往后你不只有重云的疼愛,更會有大家的關心。”
“我喜歡你,不管是哪一面的你我都非常珍惜。”
這些話他都想親口告訴自己愛的人,但腦中來回了一圈話到嘴邊的他卻沉默了。
“阿愿,我會以行動來讓你感受所有最美好的事情,讓你幸福快樂。”
在心里做了決定,袁微雪并未對她之前的話有所回應,而是看著她,用十分鄭重又帶著些輕松的口吻道:“阿愿也不曾問詢過我的來歷生平,只對我說的話深信不疑,這何嘗不是一種信任。”
原本跟在他們身后的幾步之遙的小離一見二人之間的氛圍,心下微動便特意慢下腳步漸漸與二人拉開了些許距離。
有些話不是她該聽的,有些場合她也不該去打擾。
望著二人同樣一襲白衣的身影,只覺他們如最相配的神仙眷侶一般。
容秀剛想說些什么就聽袁微雪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阿愿,你可能已經感覺到了吧,我周圍的一切實有些錯綜復雜。不太懂事的時候還奇怪,住在一個屋檐下的叫做父親的那個男人,為什么對我總帶有敵意,甚至厭惡和漠視。要說沒有傷心過那是假的,盡管我在那座宏偉威嚴的宮宇中長大,也不缺長輩疼愛寵溺,可看到自己的父親隱含恨意的眼神,只對兩個庶子關愛疼寵,弱小的心靈還是很受打擊的。”
“我娘她從我出生就沒怎么在我身邊,只將自己困在離人院中,我一年上頭見她的次數也屈指可數。有時候見到其他表兄弟姐妹們圍在自己雙親跟前撒嬌賣乖,我既不齒又確實羨慕。”
“但后來漸漸長大我明白了更多,看得越多,從書中也了解到了更廣闊的天地。對娘親的不聞不問,還有像個仇人一樣的父親我倒不那么在意了。”
“阿愿可以想象一下當時只有五六歲的我橫行皇城的樣子,曾經我可是在宮宴之上當眾給了那個所謂的父親一刀的。原因就只是因為他為了維護兩個庶子給了我一個耳光。”
“我這人從小就睚眥必報。”
“阿愿有沒有嚇到。”
袁微雪停頓片刻看向容秀,見她用一雙水靈靈的眸子泛著絲絲縷縷的心疼,不知為何一顆心都仿佛被纏繞住了。
“阿愿,沒有什么的,都已經過去了。”
“更何況后來我也從娘親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不是那個男人親生的孩子。如此一來我倒不在意他的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