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舉目四望尋找著林醉的身影,就見昏黃的光影里兩個身著碧衫的小婢各自提著一盞紗燈,從回廊另一頭朝她們走來。
待近了她二人才看清來人的模樣,兩名少女瞧著不過二八年華,眉目清秀,生得討喜可人。
“兩位姐姐隨我二人去前頭吧,裘管事早就讓我們將一切都安排好了。方才公子爺特意囑咐我們二人過來帶兩位姐姐去休息,想必這一路姐姐們早就累了。”
金子,銀子見兩人面上帶著一抹青澀稚嫩的笑意,便也回以一笑點點頭,從善如流地跟在二人身后走了。
……
翌日清晨,容秀睜開眼的時候,望著淺紫黛青色相疊的床帳,還帶著點未醒的醺然,她不知現在是什么時辰,透過輕紗的床帳只看得見房間中朦朧的光影,也許是昨晚太過疲憊了,后來同袁微雪一起吃過東西,她便在袁微雪的陪同之下回到此處,洗漱一番一沾床便睡熟了。
昨晚難得的又是一夜無夢。
今晨她是在一陣奇異的花香中醒來的,她只覺全身都是放松的,渾身都是懶懶的,或許是身下的被褥太過柔軟舒適了,竟讓她生出了賴在床榻上不想起來的念頭。
“外頭種了什么品種的花,這香氣真的令人心曠神怡,昨夜也沒來得及留心周遭的景致。”
想到此她又憶起了昨晚眾目睽睽之下,拉了袁微雪的手就走的情形,她現在都想不出自己怎么就頭腦一熱做出了有違自己想法的舉動。
“啊,天啦。容秀你都做了些什么。”
她雙手捧著自己的臉,腦中閃過昨晚與袁微雪分別之時,對方眼中那樣毫無遮掩寵溺無比的歡喜,心里就懊惱不已。好像她自己又將事情變得更加復雜了起來,遲來的憂慮代替了之前那點放松和愜意。
容秀裹著被子慢慢坐起身來,一頭烏黑頃長的發散在周身,因為才睡醒不久,面上還帶著一點淡淡的紅暈,神態間也因為太過入神,顯得有些懵然與純稚。
“小姐,你起了嗎?”
小離端著一個放置著一盆清水和洗漱用品的托盤,在蔻芳居門外提著嗓子喚了一聲,而后站在門外等著。可能是一直沒等到屋內有人回應,遂在心里疑惑道“難道小姐還沒醒么。”
小離猶豫片刻便有了主意,便大著膽子試探著推了推門,誰知他只抬手輕輕一碰,原本緊閉的房門已從里頭打開了,因為沒有防備的原因她也著實愣了一下,等到她抬起頭時就見身著一襲霜白素衣的容秀正看著她,那模樣看著竟有些迷糊。
“小姐,您不會還沒醒過神吧。”
“小姐您起得真早,奴婢還以為你這會兒還睡著呢。呵呵,原來小姐不喜歡賴床啊。”
小離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以期掩飾自己被嚇到的尷尬。
“可是我嚇著你了。”
容秀淡淡地看了小離一眼,并沒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逝的表情。
見小離反應過來猛地搖了搖頭,也沒有說什么,只帶著一抹善解人意的淺笑轉身往屋內走去。
“傻丫頭,手里端著東西一直站在那里不累么,快進來。”
“哦……”
小離呆呆地跟了上去,心里忍不住開始感嘆容秀的觀察力,一面又有些不好意思回道:“不瞞小姐,奴婢方才正欲推門而入,恰巧小姐您就打開了房門,猝不及防之下奴婢確實被小姐嚇著了。”
“都怪奴婢生出了偷懶的心思。嫌端著東西來來回回地比較麻煩,便想進屋去等小姐醒來后就好伺候小姐您洗漱。不想奴婢剛有了偷懶的壞念頭,小姐就出現在我面前,打破了奴婢的妄想。”
小離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老老實實地將一切都交待了出來,她跟在容秀身后進了屋,走到梳妝臺附近將東西放下。
她看著容秀只自顧自地掀開垂珠的簾子走到屏風后頭去了,也沒有理會她,還以為自己的一番坦誠直言實則莽撞的行為,惹得容秀不愉快,于是不知所措地低著頭,站在梳妝臺旁邊耷拉了肩膀,有些自暴自棄。
等到容秀從里間出來時,她原本霜白色的素衣外頭已覆了一身淺綠色,以霜色腰帶束腰的錦裳,與以往輕袍廣袖翩然若仙的風格又多了些利落的英氣。
“小離。”
容秀疑惑地看向正垂目低首望著自家腳尖發呆的少女,走到她身邊關切地喚了一聲。
聽到容秀叫她的名字,感受到來自容秀的注視,小離這才慢慢抬起頭來,吶吶道:“小姐,小離錯了,你不要生我的氣。”
容秀詫異不已,見小離眼睛都紅了,也不知怎的突然就這樣了。
“傻丫頭,我為何要生你的氣。”
“小離可是我見過的最可愛最率真的姑娘,而且非常為我著想。你這樣討人喜歡,我又何故會生你的氣呢。”
小離一聽這話,鼻子一酸,就真的忍不住了,她吸了幾下鼻子,眼淚不由自主地就那樣淌了下來。
“奴婢還以為惹您生氣了,可能是這些日子跟在小姐身邊太悠閑,太自在所以心也變得脆弱了。奴婢以前不會這樣多愁善感的,小姐您不要笑話小離,雖然奴婢是鬧了個大笑話。”
這還是容秀自遇見小離以來第一次見她掉淚,她眼里的小離一直都朝氣蓬勃的,與她相處也從來不拘束。此刻她才意識到原來她眼前的少女其實有著一顆敏感,又有些脆弱的心。
“小離,你知道嗎,當初你說要跟在我身邊,其實我心里頭是拒絕的,可聽你在我身邊叫我小姐,而且每天一副好像什么煩惱都沒有的樣子,看你好像真的很開心,我便再說不出讓你離開的話了。”
“我沒有把你當做一個奴婢過,你就是你自己,不論你曾經是怎樣的。可如今的你已有了你自己的新生活,你可以自由主宰自己的人生,可以自己決定自己去走哪條路,可以有你自己的選擇。”
“從前我身邊也曾有一個與你年紀相仿的女孩子,自我懂事起她就一直在我身邊,她性子很沉靜,對我尤為忠誠。”
“可是那個時候我甚至從未想過她到底喜不喜歡自己的生活,也很少留意她的喜怒哀樂,直到有一天她為了我以身擋劍死在我面前,我才驚覺自己對她的關心實在太少,太少了。”
“她是因我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