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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金瓦礫
  • 楊少衡
  • 5680字
  • 2014-04-22 16:56:28

周四平決定要打開妻子臥室的新鎖,對他而言這件事似乎關系到自己是不是自己家的主人問題。他這念頭非常古怪,不管多么古怪他形成了想法之后總是要付諸實施。

周四平把總經理室壁櫥的鑰匙收了起來,聲稱丟失,他讓公司辦公室主任給他找一個鎖匠來,特地推掉一個應酬,呆在屋子里不動聲色地看那鎖匠打開他的櫥子。

然后他就有了幾根能夠對付各種新式門鎖的萬能鑰匙。除了鎖匠,這世界上也許只有盜賊需要這種東西。

星期四下午四點,周四平乘電梯從公司所在的工貿大樓下來,他的“奧迪”車已經停在臺階下面。司機小呂抬手向他招呼。

周四平說:“走。”

他們前往機場,周四平親去接一位重要客人。車駛離大樓時小呂說:“周總,這會車挺多的,繞一條紅燈少的路怎么樣?”

“行,你繞吧。”

小呂把轎車開上岔道,七繞八繞繞到東城,周四平看看表,覺得還有些時間,便說:“跑我家門口了,停會,我去拿樣東西。”

事實上周四平沒有任何東西需要拿,他是偶然摸到褲口袋里從鎖匠手里買來的新型萬能鑰匙,忽然想回家試一試,他掂著那鑰匙時一邊想象著齊惠安排工匠換門鎖的情形,心里不住冷笑。

周四平家住花園小區十號樓九樓。小呂剛把車在樓下停穩,周四平就下車進了大門,電梯剛好停在一樓,周四平獨個享用,一眨眼上了九樓。那時整個樓道靜悄悄沒有一點聲響,算得上一天里最安靜的時候。

周四平打開自己家的大門,反關上,沒有一絲耽擱,走到齊惠那間臥室前,掏出口袋里的萬能鑰匙就捅,他立刻斷定提供鑰匙的鎖匠言過其辭,這鑰匙看來沒那么好用,插在鎖眼里似乎不大對頭。周四平試著左扭右扭,突然門鎖開了,周四平情不自禁“嗨”了一聲,用力把門推開。他立刻就僵在門邊。

如屢見不鮮的同類故事所描繪的一樣,屋里有人,是兩個人,性別不同,一男一女做一團滾在床上,裹著一條被子。兩個欲火熾熱的男女在生理愉悅中忘乎所以,直至大門突然開啟才察覺動靜,他們一上一下腮幫靠著腮幫一起把臉轉過來,表情茫然。

周四平認出被一個青年男子壓在身下的齊惠,她的兩只裸露的胳膊從被子里伸出來,環繞著身上那男子的脖子。轉瞬間她眼睛里突然騰起了怒火。

“滾出去!”

她在那男子身子下邊朝周四平吼叫。周四平從沒聽過她如此憤怒的喊聲,按照周四平的印象這個時候她不該在這里像頭母獅子似的叫喊,她應當在她的直播室里,用她的富有魅力的甜美的柔嗓親吻著每個聽眾的耳朵。

周四平掉頭走出來,隨手一拽,“砰”一下把房門用力帶上。

然后他走進自己的臥室,一聲不吭地打開壁櫥,他那壁櫥的側壁上掛著一個一米來長,做工精細的黑色皮套,他把皮套從壁櫥取了下來,拉開長拉鏈,一把亮閃閃的獵槍安然臥于套中。

周四平取出獵槍,從床頭桌的抽屜里找出個小盒子,打開,取出幾顆油亮亮的獵槍彈,推進槍膛里,提槍走出臥室回到大廳。他在大廳正面的皮沙發上坐下來,把獵槍擱在大腿上,抬頭看看齊惠的臥室,那房門依然緊扣,門上還插著一支萬能鑰匙。

他沒再去動那房門,也沒再去動那串鑰匙。他坐在大廳的皮沙發上,腿上擱著支獵槍,伸手從茶幾的煙罐里取出一支煙,靜靜地點燃。周四平平時并不抽煙,他只在非常必要的時候為自己點上一支,他注意到此刻用打火機為自己點火時手掌沒有一點晃動,他想即使在這種時候他依然冷靜如常。

他在煙霧中看著前邊緊閉的房門,等待那一對男女從臥室里出來,他斷定齊惠會走在前邊。他的腦子里一直轟響著齊惠喝令他從臥室滾出去的喊叫,他略帶自嘲地對自己說:“這分明不對,這家戶主目前姓周,該滾出去怎么會是法定主人呢。”

周四平把右手食指按在獵槍的板機上,等待著大門打開的時刻。他知道這一對男女無處可逃。這是在九樓,沒有誰能安然無恙地從九樓跳下去。

周四平習慣地伸出手抓起了話筒。

“周總,出什么事了嗎?”

是司機小呂。他的電話突然把周四平從某種特殊情境下喚了回來,他立刻想起機場,想起一個即將到達的貴客。

“沒什么事。”他說。

“時間快到了,周總,再不走就遲了。”

周四平道:“你可叫得真是時候。”

幾分鐘后周四平背著個精致的長皮套下了樓,他臉容平靜,像平常一樣沉穩,只是略顯疲倦。他對小錢說皮套里是種體育器具,他讓小錢把它在轎車后邊的行李箱里放好,他說:“媽的,人有時是需要這種東西。”

當晚,周四平于南方大酒店盛宴歡迎來自北京的國家某部委屬下北海集團公司某分公司的戴總經理,該總經理于下午乘飛機抵達本市,周四平親到機場迎接,由于在家中耽擱,周四平于五點十分才到達機場,幸而飛機晚點半小時,貴客未被冷落。戴總經理一行抵酒店后略略停頓,晚宴便按時舉行。

戴總經理有五十多歲,大腹便便,性格開朗,據稱是副局級干部,手中頗有實權。戴總經理好酒,他管周四平叫“小周”,他說:“小周你給我準備什么喝的?”

周四平叫人拿出“酒鬼”酒,他說:“我知道戴總不喝洋酒。”

戴總經理笑道:“那玩藝兒喝起來就像咳嗽藥水。”

他還說:“今天要看你小周的誠意。”

那天晚上主客一上桌立刻斗起酒來,沒來一點虛的。主人一方包括周四平共六個人,客人只有兩個,戴總經理臨時從周四平陣營里點將要走兩個,一個是副總經理劉曉岳,一個是辦公室主任魏國強,于是甲乙雙方各四人,輪流出動打通關,直喝得天昏地暗。客人喝得興起,用一個裝礦泉水的大玻璃杯倒酒,說:“我就叫小周喝。”

周四平問:“戴總喝什么?”

“你剩多少我喝多少。”

那時周四平已經滿臉發青,他脫掉西裝,把領帶拉掉,解開襯衫最上邊的扣子,開始有點現出原形了。他端起戴總倒滿酒的大玻璃杯,沒有一絲猶豫,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得一杯見底,戴總經理當場拍手叫好。

“我就喜歡你!”他叫道,“我從一開始就喜歡你小子!”

周四平笑道:“就我不太喜歡我自己。”

戴總經理卻沒有喝糊涂,他說:“我看你今天不大對頭,你也喝得太猛了一些,出什么事了你?”

周四平說:“沒事,你老人家蒞臨,我高興得光想去跳樓。”

周四平的公司辦公室主任魏國強自作聰明,對戴解釋道:“我們周總前些天給評了個十杰,剛好你來,雙喜臨門。”

戴說:“好,喝。”

就在那時周四平腰間的傳呼機響了,他低頭看了看,向戴總經理道一聲歉,抓起桌上的手提電話退到包廂外邊去。

這電話打得周四平無比喪氣。打傳呼的是他的妹妹周玲,她一聽周四平的聲音,立刻在話筒那頭哭出聲來。

周四平腦子“轟”地一響。他強壓住急切,平靜道:“別急,你說。”

妹妹一邊抽泣一邊述說,周四平閉上眼睛聽,連對著話筒跟著“嗯”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他的手止不住索索抖動。

周四平的父親周大古于今天下午四時騎著一輛老式“嘉陵”摩托,載著一個青年女子從新街口崗亭走過,被警察攔了下來。警察對一個花甲老頭自己駕車感到不解,要求老頭出示駕駛證件,這一查沒查出執照方面的問題,倒把坐車的那個青年女子給查住了。警察隨口問那女子是老頭的什么人,女子一張嘴警察就發現不對:這是個外地人,一句本地話都不會說,這人怎么會坐到老頭的摩托車上?也是周四平的父親合該倒霉,偏就撞上了個喜歡管閑事的警察,這警察把女子帶到一旁查問,沒幾分鐘便水落石出:原來這是個“雞”,在附近一家酒樓坐臺,前些時候跟周四平的父親勾搭上,已經做過幾次皮肉買賣,老頭出手頗大方。今天老風流騎摩托車樂顛顛來買她的“鐘”,說要跟她找個好地方一塊玩玩。不料撞到警察的手上。

警察把“雞”關了起來,老嫖客也被拘留,公安局里的某領導看看周大古老頭年紀不小,怕關起來身體出毛病有麻煩,決定放老頭回去,但是必須由家人來領,并交納罰款。根據老頭和妓女交代的情節,老頭屬老嫖客性質,有幾個錢就“燒”得不行,一大把年紀還不服老,嫖娼時不斷玩黃色錄像里看來的花樣,情節相當惡劣,為此警方決定按某條例規定罰款一萬元,以示警告。

周四平的父親在公安局不敢把電話打到周四平這里,他給女兒周玲掛了電話。周玲已經嫁人,日子過得不寬裕,一時之間哪有那么多錢,沒有辦法只好找哥哥求救。

周四平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想,難道這世界上的臭事不湊在一起就不過癮了?他沒在電話里對妹妹發作,他感覺到她已經給嚇懵了。

他說:“你別著急,我來想辦法。”

他在大酒樓包廂外邊走來走去,思忖對策,考慮再三后往公安局宿舍掛去一個電話,找一個姓李的科長,周四平稱他“老李”,跟他挺熟。當晚這個老李剛好在家,他聽到周四平的聲音之后非常高興,連說恭喜,他說他看到報紙了,十杰,周四平挺風光的嘛。周四平忙說見笑,苦著嗓子說他碰到麻煩了,希望科長能幫一把。老李非常敏感,連問是犯了什么性質的案子?周四平把事情一講,他便笑了起來。

“你家老頭風流啊。”他說,“小事,沒關系的。”

他答應過問,把事件的影響縮小在最小的范圍,保證不給周四平帶來太多麻煩。他說罰款數已經確定下來,他個人不便改變,不過他可以做工作讓他們先把老頭放了,回頭湊齊了錢再去繳交。

“喝!”他說,“不喝是個老鼠!”

那天主客雙方均喝得顛三倒四。夜半時分包廂里杯盞狼藉,大家盡興而起。魏國強在這當兒說已為戴總經理一行安排了桑拿,戴問是不是還有小姐按摩?魏國強說:“還能沒有?都是一流的夜半小姐,個個傾國傾城。”戴便笑,說是不是還可以面議其他服務?一桌人個個面露曖昧之色,劉曉岳硬著頭皮說:“沒有問題。”戴總經理站起來擺擺手走了,卻是回房間去。他說:“我老了,什么雞巴小姐一律不要。”

這一頓飯花了周四平三千多元錢,換回一張合同,戴總經理跟周四平他們公司做成一筆軸承生意,生意數額頗大,僅一筆,公司里有數十萬收益。

午夜,“奧迪”把周四平送到小樓。小呂開車上坡,鳴三聲笛,小樓管門人跑出來打開鐵門,“奧迪”進了大門,一直開到小樓邊上。

周四平打開車門走下來,他一身酒氣,卻還強使自己步履不亂地走向小樓。小呂在后邊叫道:“周總,東西不拿啦?”

周四平回過頭,有好一陣子他沒想出自己忘了什么。司機小呂在他的注視下一溜煙跑到轎車后邊,打開行李箱的車蓋,從里邊拖出一條類似釣魚具套那樣的細長的皮套子。周四平腦子一震,有關這把獵槍的那些事情在他眼前轟然閃過。

他笑道:“你還真行……記得住。”

他覺得這個細節意味深長,或許這就是天意?

管門人跑了過來。這人五十上下模樣,頭微禿,個子矮小,不停地打著哈欠。

“這么晚呀周總。”他說,“房間早收拾好了。”

周四平道:“行了沒你們事了。”

他吩咐司機回去,順便用車把管門人送回家去。他說:“今晚我要一個人呆著,你們都給我走。”

小呂有些擔心:“周總你沒事吧?”

“走。”

周四平背著他的皮套子站在小樓門邊看轎車離去。他上前關上鐵門,鐵門的門栓很澀,他的頭皮發脹,手也格外不靈便,站在鐵門邊左扣右扣總是對不準門栓,末了干脆不扣,轉身走開。那時有一輪彎月剛升出東天,彎月旁邊有一顆星星在淡淡閃爍。

周四平站在小樓門邊看著天邊的月亮,他看見月亮鉆進了云中,在云霧里黃蒙蒙浮出一彎蹤跡。他聽到天空中傳響著濤聲,他想起穿越城區的江流就在前邊在峭壁下,流淌在灰暗的夜色里。他看到面前一片高高低低的黑影,他記起這是一片舊庫房倒塌后留下的廢墟,破磚爛木一地狼藉,在靜靜地度過又一個漫漫長夜。

周四平沒有進屋,他轉過身,背著獵槍,一腳高一腳低地朝那片黑影走去。他踩過瓦礫場,穿過坑坑洼洼,一直走到峭壁邊。有一棵細長的小葉桉樹孤單單長在峭壁邊上,周四平在樹邊坐下來,把脊背靠在樹干上,他的面前是默不作聲的暗夜,還有遠在天邊,運行在云彩里的一彎細細的月亮。

周四平朝身后摸索,由于酒精的緣故他感到手指不太靈便,他木著指頭拉開腰間一個小皮套,把里邊的手提電話取了出來。

打電話前他瞄了一眼手表,他在頭重腳輕中仍然意識到此刻是半夜兩點。

“挺好。”他對自己冷笑道,“就要這。”

他往自己家里掛了電話。那電話鈴聲似乎足足響了半天,然后有人接了。

“喂。”

他聽出是齊惠的聲音,有氣無力,慵慵倦倦,纏纏綿綿。

他沒有回答。齊惠又“喂”了一聲,然后有個低沉含糊的男聲在她身邊發問。

“誰?”

“見鬼了。”齊惠擱了電話。

周四平胸中怒火熊熊。他對自己說這倆人真干得不賴,他們一定是從下午到晚上一直滾在齊惠的那張大床上,公然對齊惠的合法丈夫,本市十大杰出青年企業家之一,合法戶主周四平總經理的突然造訪置之不理,視若無睹。難道他們就不能略略成全一下他人的情緒,稍事回避一點?

周四平使勁轉動他麻木的腦子,他想他應當干點什么,謹致親切問候,給兩位甜哥蜜姐的幸福夜晚添點美妙的佐料。是不是緊急找幾個肝膽人物去夜半撞門,將兩位赤條條捉于床上?或者報警,報稱歹徒入室盜竊,請求警察即刻趕來幫助,如此便有好戲。或者干脆去放一把火,大家一起“涅盤”?

這當兒周四平的手提“嘀”地叫了起來。靜夜里手提電話的叫聲特別尖銳讓他一振,他立刻想起齊惠。她會如此厲害,立刻猜出騷擾電話的來歷還要打上門來?

周四平按了提機鍵。電話機里“嗒”的一聲,有人說話了。

“四平嗎?”

“是我。”

周四平聽出是公安局老李的聲音,他心知不好。

果如周四平所料,老李確是來電告急。這老李相當夠意思,為幫周四平的忙,在處理周四平父親嫖娼案的某警察同事的家里整整坐了一個晚上,十分不巧的是該警察當班,臨時被派去處理一個案子,直到半夜回返才見到老李。

“你父親的事情有些麻煩。”老李著急道,“晚上是出不去了。”

“怎么了?”

“他們查出他有些前科。”老李坦言道,“你家老頭看來不怎么樣。”

“他要是像我會在那里邊呆著嗎?”周四平苦笑道,“他們打算把他怎么了?”

“你這樣的人怎么會有這么一個老頭?簡直連不起來。”老李說,“你那老頭瞎嗓子偏愛說話,他的嘴巴給你惹麻煩了,他的錢全是你給的是嗎?”

“我是他兒子,我不供他還讓誰供他?”

“你他媽名聲太大了。你老頭把你的名字拿出來招搖,他以為咱們警察聽了會嚇得趴在地上尿褲子,沒想倒把小兄弟們得罪了,他們說非關他一宿讓他長長見識不行。他們還非得讓你明天親自來領人,他們說知道你有錢,在電視里看過你,廣告上見過,報紙上也有,就是沒在局里見過你。”

“老頭還提到你老婆,還有你岳父。咱們警察一聽更來勁了,都說齊惠誰不知道,讓她來,讓她跟著你來讓大家瞧瞧。你岳父就算了,要的時候讓他給點方便就行。”

周四平道:“老天,這么親切呀!”

“我的力氣有些不夠了。”老李說,“你想辦法上哪再弄個貴人出來替你說幾句話,可能好辦些。”

周四平說:“行,你多助我一把。我再想點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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