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箴言相忘
- 異案詭錄
- 柳岸飛鴻
- 3314字
- 2020-11-18 14:23:46
第四四五章 箴言相忘
轎車劃過一道弧線駛向箴言寺。
我看了一眼風(fēng)擋玻璃下的千萬支票,這是封青梅留給我的封口費,機票已經(jīng)買好了,我沒有任何理由留在清城。不過在臨走之前我要再看一眼黃司令,告訴他我已經(jīng)捅破了清城的天,陰陽道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
殘雪消融的箴言寺顯得異常冷清,一只紅色的燈籠掛在黃司令的小屋西山側(cè),地上一片紅暈。一股冷風(fēng)吹亂我的心緒,看一眼寥廓的大清湖,我心下淡然了許多。黃司令的小屋亮著昏暗的油燈,透過窗戶閃動著幾只人影來。
“兄弟,您終于回來了!”無情奔出小屋驚訝道。
我點點頭:“老爺子怎么樣了?”
“還有氣兒!”無情邊說邊將我讓到小屋之中,屋內(nèi)還有一人,背對著我跪坐在地上,佝僂的身影讓我心生疑惑。我看了一眼無情,他的臉色窘迫,閃躲著我的目光:“兄弟,這人我不認識,他跪在這里有一整天了!”
我凝神看了一眼無情:“鬼面二哥呢?”
“在廟里面!”
“兄弟們都回來沒?”
無情點點頭沒有說話。獵魂戰(zhàn)隊自從組建以來,這是第一次行動,也是最后一次。九曲龍溪里面的清剿行動都是有戰(zhàn)隊的兄弟執(zhí)行的,我不放心他們的安全。
“十虎和三虎掛彩了!”無情低聲道:“已經(jīng)送到醫(yī)院去了,兄弟們都陪著呢!”
我打了個手勢,讓無情暫避一下,無情悄聲出去帶上門,屋中隨即靜了下來。我點燃一支煙坐到北墻的椅子上,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影,心下苦楚難擋。
云娘跪在地上沒有任何聲息,對于我也是漠然無聲。他是島信貞子,是島信一郎的女兒,是島信澤男的孫女!不過在我的眼里,現(xiàn)在她是個老太太,是金鎖的干娘,是黃司令的第二任夫人,是那個在冬夜勒死了黑狗跪著送到石人洞給金鎖的那個善良老人!
所有事情都一幕幕在我的腦海中閃過,我微閉著眼睛,心中產(chǎn)生一種憐憫來。黃司令似乎睡著了一般,背對著我,喘息逐漸急促了些。我站起身走到床前,驚動了云娘,她抬頭驚懼地看著我,喉嚨里面發(fā)出“咕咕”的聲音。
“小金啊……”云娘半晌才發(fā)出蒼老的聲音來,她的臉色蒼白,瘦得不成樣子,白發(fā)凌亂地飄擺在臉上,堆滿褶子的老臉擋住了干癟的眼睛。
我心下苦楚不已,本來想著找到她好好羞辱一番,但現(xiàn)在我沒有任何想法,只想快快結(jié)束這種會面。
“云娘!”我低聲問道:“您為什么不辭而別?!”
老太太一下子癱軟到地上,發(fā)出“嗚嗚”的怪叫,干癟的雙手抓著白發(fā):“嗚嗚!罪孽啊……”云娘悲戚已極,但卻哭不出眼淚,雙手抓住黃司令的手:“老鬼啊……你醒醒……嗚嗚!”
屋中的哭聲低沉而沙啞,黃司令的身子動了動,眼睛微閉,喉嚨里響起了一點聲音來,我的耳朵一動,那聲音清晰地傳來:“小……雨!”
我慌忙走近黃司令的床前,俯下身輕輕將黃司令的身體微抬起來,順勢坐在床頭,抱著黃司令的雙肩:“老爺子,您有什么話盡管說!”
黃司令已經(jīng)油盡燈枯,只存留著一絲呼吸,他似乎看清了我,死灰色的臉浮起一點點笑容來:“小雨……”
我心如刀絞,一生戎馬的黃司令竟然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老爺子……我把天給捅破了!”我的淚再也抑制不住,直線流了下來。
話音剛落,黃司令臉上的笑容凝固:“好!”
微弱而清晰的聲音過后,黃司令的眼睛忽然睜開,無力地看著云娘,老淚流了下來:“我……走……了!”
黃司令的手掙脫了云娘,放在胸前,呼吸逐漸消失,瞳孔已經(jīng)開始放大。
“啊嗚嗚……”一生慘嚎聲音傳出,云娘的嘴角和鼻孔流下鮮血來匍匐到地上。
我將黃司令放在床上,輕輕撫上他的雙眼。無情沖進了屋子,看著躺在床上的黃司令:“兄弟,怎么了?”
“告訴兄弟們,老爺子走了……”我的淚已經(jīng)遮住了雙眼。黃司令致死也沒有原諒云娘,他一生最后的力量竟然是掙脫愛妻而去!
世間沒有任何一種別離如生死這般令人刻骨銘心,相忘于亂世,不如相忘于江湖!愛與恨可以轉(zhuǎn)化,可以消長,也可以相忘。
我站起身攙扶起云娘,不管怎么說,她生在中國長在清城,這里是她的家。無論此生遭遇多少坎坷,她依然是黃司令的夫人,雖然已經(jīng)死過一次!
“云娘!”我低聲喊了一聲抱起老太太,她的雙腿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許是先前便落下的病,近七十歲的人跪了一天,方才黃司令的絕情掙脫她的手似乎對她打擊甚大,身心又受到極大的刺激。
過了好一會,云娘才蘇醒過來,我用紗布擦干凈了他嘴角和鼻孔的鮮血,老太太的呼吸紊亂,似乎用力睜開眼睛瞪著我,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我……是……日本人!”
無情忙著打電話聯(lián)系在清城醫(yī)院的弟兄們,沒有聽到老太太的話。
我抱緊了老太太:“云娘!不要說這個,你是中國人!”我的淚直線流了下來,今晚我的感情尤為脆弱,任何動情之處都能喚醒我心底的柔軟,都能讓我不能釋懷!
老太太的臉色變得平靜了許多,握住我的手:“你是善人……我想宏宇……和金鎖……”
老太太的手扣著我的皮肉,表情變得極為痛苦,呼吸短促,臉憋得通紅。我點點頭低吼了一聲:“無情,電話拿來!”
無情慌忙奔到我面前遞給我電話,我按通了金鎖的電話,過了片刻對面?zhèn)鞒鼋疰i的聲音:“兄弟,你在哪?”
“金鎖,快到箴言寺!快,我找到云娘了……”我?guī)缀鹾鸾兄耆チ孙L(fēng)度。我是有良知的人,但這種良知是建立在感情之上的,云娘在黃司令走的時候陪伴著他,足以說明她是善良的,心中沒有了怨恨。
十幾年跪地行走為了贖罪,風(fēng)雨飄搖的日子有誰給過她哪怕一絲慰計?沒有!她是一個普通的老太太,生在中國,長在中國,嫁給中國人的老太太,不是日本鬼子!
云娘氣若游絲,抓著我的手不放:“老鬼……”
我感覺老太太的手突然涼了下來,眼睛瞪著看著床上的黃司令尸體,望眼欲穿的樣子。我的鼻子忽然一熱,一股血腥味沖了出來,鮮血直線流了下來。
云娘撒手西去!
我抹了一下鼻血,血淚交融,嘴里發(fā)咸,心中痛楚到極點。我將云娘抱起來,放到床上,緊挨著黃司令,用手覆蓋上云娘的眼睛,但弄了兩次也沒有給她合上。
無情拿過來三尺白布將兩個老人蓋上,瞪著猩紅的眼睛將我攙扶起來:“你……”
十分鐘后金鎖才趕到箴言寺黃司令的小屋,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身邊:“兄弟……我來晚了!”說罷便跪在床前,涕淚橫流。
圓月高懸,清湖凄冷。我靠在車旁抽煙,嘴里滿是苦澀味道。兩年來的生死冒險換來的竟是如此結(jié)果,盡管我覆滅了陰陽道盟,盡管我解開了“十年異案”,我沒有任何成就感。看多了生活在社會邊緣的人是怎么掙扎的,自己也身陷其中,不知道這是宿命還是天意為之。
“兄弟,春燕姐的病怎么樣了?”我低聲問道。
金鎖摟了一下我的肩膀:“她沒有病!我把丁叔叔的事情告訴了春燕,她整天念著你的好!”金鎖笑了笑:“我是不是有點彪?”
我搖了搖頭,心下也是痛快了一些。春燕姐的心病就是她父親和她愛的人,現(xiàn)在兩者都遂人愿,她沒有理由死鉆牛角尖!
“年前我把丁叔叔接到家里,一起過的年!”金鎖訕笑道:“沒有通知你,自作主張,這也是春燕的要求!”
“呵呵!有時間我要看看丁叔叔的!”
“嗯!春燕這幾天策劃著讓姜叔他們戰(zhàn)友會面,這事你安排一下吧!”
姜八綹的病就是急火攻心所至,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大礙,正好柳泉也在清城,在我臨走之前這一切都要安排妥當。我點了點頭:“這里就交給你了,我還有點事要辦!”
無情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上低頭不語,我走過來才站起身來:“兄弟,宏宇的尸體怎么辦?”
黃司令一家三口兩日歸天,這種事情不能外傳,否則社會上會引起太大的振動。我思忖了一下道:“黃司令的后事交給政府來辦,云娘的后事讓金鎖操辦,宏宇的事交給天倫公司吧!”龐洪宇是天倫公司的股東,封青梅和他很熟悉,這點事估計是難不倒她。
無情點點頭:“只好這樣了!”
“這里的事情交給其他弟兄們,尸體在廟里停過今晚,明天通知清城政府,后天出殯!”
我鉆進轎車,無情也坐到副駕駛上,車子退出了箴言寺,到了環(huán)山鬼道上,我回頭看了一眼紅色的燈籠,便快速向地下電廠駛?cè)ァ?
“兄弟,不知道張子清那伙勢力開始行動沒。”我低聲問道。
無情漠然地望向窗外,黑漆漆的老林子不時發(fā)出幾聲驚悚的夜貓子叫聲。
“張子清昨日死于車禍,據(jù)傳他手下的勢力頃刻間便分化了幾股,都想趁著混亂發(fā)點橫財!”
我心下冷笑:最好的發(fā)財去處當然是地下電廠!
地下電廠今晚是相當?shù)臒狒[,還沒有到電廠大門,我的車便被劫了下來,一路武警守衛(wèi),電廠道路兩側(cè)閃著警燈霓虹,警笛聲不絕于耳。
到了電廠值班室門前,江陽從對面走了過來,看清楚是我便一下子把我報了起來:“哈哈……”
“看來行動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低聲笑道。
江陽點點頭:“兄弟,柳局長正等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