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現在的她,滿身元氣。
不似多年前,好像剩下的,只有死路一條。
這些年里落下的心痛的毛病,隱隱約約在胸口上舊病復發,在她身影隱沒在玻璃門外后,他拿起了煙盒。
一根煙還沒抽完,唐現便推開門來。
門剛剛拉開一條縫,那個小小的身影已經迫不及待地沖了進來,小短腿卻跑得飛快,嘴里還叫著:“二哥,二哥……”
顧寒時剛要開口叮囑,小包子已經吧嗒一聲撲在了地上。
是被自己的左腳拐到右腳的。
幸好地上是地毯,沒有摔傷,顧寒時快步走過來,小包子已經自己爬了起來,然后習慣性地抱住了他的長腿。
仰著頭看著他,一張小臉紅撲撲的,興奮地叫嚷:“二哥,我看到你的女人了!”
顧寒時愕然了一下,冷峻的面容上浮現寵愛的笑意,揉著他的發:“嗯,我也看到了。”
他的女人,回來了。
“可是,她怎么不認識我啊?”
小包子皺著眉頭,白皙稚嫩的臉上滿是迷茫,看著顧寒時一臉不解:“她說她不是我媽咪。”
他好生傷心。
唐現多少有些黯然傷神,當年那些錯綜復雜,悲慟動蕩的往事,豈是三言兩語便能和小孩子說得明白的?
溫涼忘了所有,她的記憶,一片空白。
顧寒時彎下身來把小包子抱了起來,捏了一把他的臉頰,委婉的解釋:“她覺得過去不開心,所以就忘了。”
他看著懷里的孩子,眼神真誠,那是在商場上叱咤風云的男人從沒有的神色,顧景年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顧寒時。
而后小大人一般問他:“二哥,是不是你以前做了什么對不住媽咪的事情?所以媽咪才不要我們?”
辦公室的桌面上盆栽綠意盎然,顧寒時目光落在虛空處,折射出一片沉沉的綠意,忽然覺得心如刀絞。
他點頭:“是。”
顧景年的手指對戳著,十分糾結。
顧寒時抱著他坐了下來,摟他在懷里,哄著說:“忘了便忘了,不然她會更難過,以后也別告訴她。”
很多事情都很難說得清楚,比如當年,他放棄了她的事情。
再比如,她恨他的這件事。
失去記憶,永遠沉睡著的人,或許會更加幸福。
顧景年似懂非懂地看著顧寒時,見著顧寒時神色落寞嚴肅,他下意識覺得,應該答應他的。
“那二哥,你要追回媽咪喲!”
他抓著顧寒時的手,央求著。
顧寒時瞇眼淺笑,寵愛地揉著他的發,點頭:“好!”
光影影影綽綽自窗外鍍進來,落在那一大一小的身上,兩個人眉目極度相似,大手小手在拉著勾勾。
做出的承諾,關于那個叫溫涼的女子。
唐現筆直地站在寬闊處,總是心不在焉地想起來五年多以前,想起來那通來自美國加州的電話。
十二月的冰天雪地,二十九日顧家宴會人聲宴宴。
顧寒時接起那通電話,溫涼在那頭哭得撕心裂肺,她喊他:“顧先生。”
冰冷無情的話語一個個字從顧寒時的唇齒之中道出,顧家上下幾十口人,都目睹了當時的場景。
冷酷薄涼的男人,當真不顧情面。
電話掛斷,溫涼心死如灰。
宴會中途,顧家庭院煙花漫天而起,爆炸聲聲聲炸響,眾人喜笑眉開。
獨是顧寒時站在庭院暗處,仰頭看著暗沉蒼穹里炸響的煙火,眼睛紅了又紅,最后只哽咽問了他一句:“她一定恨極了我了吧?”
他知道她恨他,但是沒想到,她選擇的方式如此極端。
在那日,來自美國加州的一通電話徹底把他推入深淵,她走入了滾滾車流,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溫涼從來都明白,到底怎么樣,才是對顧寒時最猛烈的報復。
唐現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了,別開眼去,不敢再看顧寒時。
這么一些年,論苦和難,顧寒時,自是不必溫涼少的。
這兩個人,兜兜轉轉,到底是見面了。
“自此以后,她是溫涼,過去和我沒有交聚,任何人都不得提醒她。”顧寒時這話,是對唐現說的。
男人話語慢吞吞地散落在薄淡時光里,有種讓人窒息的沉悶和壓抑,他卻獨自歡愉:“我想要和她,重新開始!”
溫涼離開顧寒時的辦公室之后,沒有立刻離開。
處在八十一層的高樓,她站在落地窗前俯視腳下終生,渺茫得如同螻蟻,云端之上的顧寒時,想來看下面的人,也是這般感覺吧。
深秋天沉,冷清冷清的,隔著玻璃,她都能聽到呼嘯的風聲撞擊。
她瞇著眼睛眺望遠處,C城遼闊,皆在腳下。
陰冷陰冷的天色里,女子的眉目上,是冷清色。
手中緊握著的手機,發出了一條信息。
再度抬頭眺望遠處,她寡淡涼薄地勾唇淺笑,已然酷色。
沈錚電話正好打進來,讓她趕緊回局里,尸體已經運回居中,準備解剖。
她驅車趕回局里,趙小東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見她回來,把準備好的白大褂遞過去給她,趁著她穿衣服的間隙給她做報告:“我又重新檢查了一下死者,一點外傷都沒有,皮膚上也沒有什么毒理反應,死因現在是一無所知。”
“不然要解剖做什么?”
溫涼干脆利落地說了一句,便著手解剖。
一刀剖開,鮮血涌出來,腸子滾落,濃濃的血腥味里,夾雜著一股腐朽的味道。
她找到了死者的胃部,切開來,仔細提取了胃中殘物,然后吩咐趙小東:“拿去做化驗,看看有沒有毒理反應。”
沒有外傷,那么極有可能是食物致死,但是中毒的話,人的表象皮膚上總會有些癥狀的。
比如嘴唇發黑皮膚青紫指甲發黑等等,但是現在,死者皮膚光滑一點痕跡都沒有,實在是奇怪。
不過,為了萬無一失,還是得做毒理測試。
“好。”趙小東應了一聲,馬上拿著胃部提取物去讓其他的法醫查驗,等他回來的時候,溫涼已經解剖完畢。
站在尸體旁,眉梢微蹙。
他進來的時候,還聽見溫涼低聲呢喃了一聲:“真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