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玫瑰咖啡廳的包廂里，黑色的唱片在轉臺上幽幽旋轉，似永不停息的陀螺，唱針劃過刻槽，流出一段驚心動魄的c小調第五交響曲。

中年男子十分優雅的替文清拉開大門，將文清讓了進去，包廂外的小桌旁，坐著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年輕人，顯然是警衛。

“請”中年男子在包廂門口輕輕敲了三下，打開了房門，房間正位坐著一個穿著中山裝，梳著左分西裝頭，他幽幽的吸著一只哈瓦那雪茄，吐出一個白色煙圈。

“老板，衛小姐來了。”

男子應聲轉過身來，把雪茄擱在煙灰缸上，上下打量著衛文清，他的長相很平庸，但卻擁有一雙如炬的眼睛，這雙笑眼微微泛著寒光，他的眼下有兩道恰到好處的臥蠶，眼角上鉤，隱隱煞氣卻帶著神圣的使命感，像上古時的兇獸。他的面上雖然含笑，卻讓人頭皮發麻手腳冰涼。

包廂中的一架立式青銅雕刻鐘表，秒針滴滴答答的走著，似乎追趕心跳的步伐。僵持了許久，男子終于開口說道：“衛小姐，你跟我想想中還是有一些區別的，你本人比我想想得更出色。”說著他伸出手掌，指尖向著文清身旁的一架單人沙發：“坐。”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是……”

“燕齋全長官。”文清笑笑：“我看見您手下無意中露出的藍衣社的標志。”

文清毫不客氣的打斷，反而讓男子更為喜歡，他盡力抿著嘴，掩飾那不以察覺的笑容，他搖搖頭：“更有意思了，看來王云羽對你的了解還不夠全面。”

他的側目示意，手下即刻從一個棕色銅扣皮夾子中取出一個牛皮紙袋，他打開絲線扣，方才帶文清進來的中年人將錄放機的唱針移開，包廂中頃刻間一片死寂。他從中抽出一張紙來，推倒文清面前，那是一張帶著免冠照片的個人檔案，檔案中的那個人是一個四十五歲的中年男子。

方之圣：年四十五歲，1890年1月生于豫州，曾就讀于德國慕尼黑大學金融系，但中途輟學，就讀云南陸軍講武堂，參與策劃和組織反清運動，曾參與刺殺川島芳子，未果。奉系軍閥屏城四十四團中校參謀。

“這個人，熟悉嗎？”燕齋全側目瞟了文清一眼，又從中抽出一張女孩的全身照片：“這是他的女兒。”

“如果掌控了他女兒，就等于控制了北安方家，繼而通過控制方家來牽制整個北安商會？”文清說著從檔案的一側偷眼觀察燕齋全的神情，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甚至有些不自在，他重新點燃了那只雪茄，吸了一口，幽幽的吐出一個煙圈，低沉兒舒緩的說道：“衛小姐，太直白，不是一件好事。”

說著他收回檔案和照片，審視著文清道：“那你做不做呢？”

嘴角的笑容漸漸融化，文清迎著燕齋全的目光問道：“做，當然做，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燕齋全詭譎的笑了笑：“好極了，”他從西裝內側口袋里取出一張折疊好白紙，推倒文清面前，食指輕輕敲擊兩下：“這是地形圖，你只需要讓方家知道，他們的寶貝女兒每一分，每一秒都某種勢力的掌控之下，其他的事情不用管，有我去和方家交涉。”

文清接過地形圖塞進衣服內側口袋里：“我現在能走了嗎？”

“不想提點兒要求嗎？”燕齋全饒有興味的望著文清，似乎野獸伏擊獵物前的匍匐試探。

“可以嗎？”文清問道。

“當然，”他笑著用手指了指文清：“我知道你的血海深仇，如果你做得好，你父親的事我可以讓人幫你查清楚。”他站起身，一整衣襟，伸出一只帶著白金鑲鉆石戒指的手，鄭重的說道：“合作愉快。”

文清有些猶豫，緩緩的伸出手，握住那只有力的手，狐疑的凝視著那雙閃爍著友好的眼睛：“合作愉快。”

衣裳口袋里有只有一塊袁大頭，薄薄的一塊銀元捏在手里，手指硌得生疼。不知不覺的踱到特務處大院，只見一個穿著旗袍的年輕女孩正站在門口向里面張望，她的穿著很華麗，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香粉氣味，文清隨意瞥了一眼。

這一瞥不要緊，一個下意識的念頭在頭腦中詫然驚現，是的，這張臉她曾經見過。她回過頭來打量著那女孩的模樣，心頭一緊，正是剛才燕齋全拿出的照片上的女孩，方之圣的女兒，北安城的方家大小姐，方喻。

文清向她走了過去，友好的笑道：“小姐，這里是軍事重地，您有什么事情嗎？”

方喻望著文清，上下打量著她，抿起嘴，靈動的眼睛在眼眶中一輪：“嗯，我在等人呢。”

“需要我幫您通知他一聲嗎？”文清文質兼備，舉止文雅，周身散發著一種中世紀貴族女性的氣質。

面對文清，方喻顯得很單純，她眨眨眼：“那就麻煩您了，我找言則鴆。”

“言長官？”文清望著方喻，心頭萌生了無限的好奇：“沒問題，但請問，我應該怎么介紹您呢？”

“我叫方喻，”她單純的笑笑，從墨藍色天鵝絨手包中取出一塊小圓鏡子，細細檢查著自己的妝容，然后笑笑：“請對他說，我就在這兒等他，如果他不出來，我就不走了。”

文清淺笑：“好。”

轉身的剎那淺笑戛然而止，如太陽蒸發的清露，剎那間煙消云散，看來燕齋全安排的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樣單純，其中關系錯綜復雜，牽涉眾多。

穿過二樓的走廊，第二間辦公室門外，文清禮貌的敲敲門：“報告。”

“請進，”言則鴆的聲音從門里傳來。

文清立在門口：“言長官，門口崗哨有一個叫方喻的小姐在等您，她說如果您不去，她就一直等下去。”

“那就讓他等著吧，”言則鴆說著從抽屜里取出那張嘉獎令和獎章盒子，另外拿出一個信封，指著左邊兩樣說：“這是燕長官給你的，”又將信封推在文清面前：“這是局座給你的，回去再拆開吧。”

接了三件東西，文清退了出去，走在空無一人的樓梯間，心里止不住的好奇，打開那張厚厚的信封，文清登時僵住了，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