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太陽連著吃了兩個冰棍兒,劉郁白覺得頭都有點兒疼了,和師父一起,跟著阿姨去田里敞篷下的時候,差點兒踩到四處亂跑的小雞崽子。
女人抱出一個可能是裝電視用的大紙箱,蓋著一層白布,很平展,上面落的土都很均勻。
“依青的東西都在這里了,你們看吧,我去地里摘點兒菜去。”
“好,您忙。”
外面光線亮,趙慶田和劉郁白一起抬著紙箱坐在了敞篷外面。
箱子里的東西規整得很好,從大到小依次摞著。
劉郁白隨手翻開了幾本書,幾乎每一頁都有標注,字跡雋秀。
打開一張卷著的海報,是天空之城,除了四個角的地方有一點透明膠帶殘留的痕跡之外,幾乎和新的一樣。
“師父!”劉郁白靈光一閃,“你看……”
合起手中的本子,看到徒弟正指著箱子上面橫著的海報,卷起來太久了,被展開的海報正在自動收起,趙慶田把本子放在腳邊,正準備彎腰看清楚上面的內容,卻卡在了半途中。
劉郁白看師父撅著屁股定在了那里,眸色發亮,知道他肯定也想到了。
“這海報卷起來,不就是一根兒棍子嗎?”
趙慶田拿起海報坐回去,從一個角開始一點點兒小心地卷起來,敲打著手心:“沒錯!”
腦海中回放出監控視頻中的畫面,幾個女孩兒都是抱著一本書走出宿舍樓,走進教學樓的,只要在書中夾上一張邊長能有一米的海報,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自拍桿。
“報紙、試卷,只要對角線可達到一米左右,就可以成為移動攝像頭的工具了。”
“而且容易隱藏……”趙慶田認可徒弟的想法,“這很符合一個學生的思維。”
“我記得在采集8211殘留物的時候,看到8213墻上貼了很多海報,當時還想著怎么女生都喜歡買這些東西,幾乎每個宿舍都有。”
“不一樣,如果真用來頂過攝像頭,那邊兒上肯定會有痕跡,有過褶皺的紙,是不可能恢復的,這是個突破點,等我們回去,可以留意一下。”
劉郁白看著程依青保存很好的海報,點點頭,抬眼發現師父又拿起了剛才就看了很久的本子,拖著凳子湊到了旁邊:“這是什么?”
最上面寫著借、貸,下面還有庫存現金、應收賬款什么的賬戶名稱。
“賬本嗎?”
“好像是,她可能是在練習學過的內容,自己做了現金流量表。”
“有什么不對嗎?”
“內容有點兒奇怪,你看,這里的明細,借方下面3元,替董曉悠去步行街買奶茶、5元,替李木涵洗衣一桶、5元,替李木涵餐廳排號……”
“什么意思?替她們干活,賺的這些錢?”
“好像是,方儷冰也有,DIY工藝品,什么東西?”
劉郁白從師父手中拿過本子,很厚,但已經快要記滿了,粗略翻看了一下,程依青每天都有小計,每個月還會列出一張匯總表,這樣零零碎碎,一個月大概有八百多塊錢的收入,其中每個周日在小飯店里兼職,會有日結的工資50元,也就是說其他六百左右,都是替宿舍室友打零工賺來的了。
“我知道了,替她們去買飯、買飲料的3元,就是訂外賣一單的費用,洗衣服論桶,一桶5元,是學校洗衣房一次要從水卡上扣掉的金額,難怪有零有整的。”
“學校還有洗衣房?不是,吃個飯還要叫別人送上門嗎?”徒弟說的東西,趙慶田不能理解,“懶成這個樣子?”
劉郁白避開師父求證的眼神,沒回話。
輕咳了一聲,趙慶田指著本子:“不過,許諾林的家境是最好的,卻沒有讓程依青幫她做過事情。”
“對啊。”劉郁白又查看了一下,沒發現許諾林的名字,“陸千芊也沒有。”
合上那個賬本,劉郁白蹲在紙箱旁邊,仔細翻了很久,從角落里掏出一部手機,竟然還是翻蓋兒按鍵的那種,伸手遞給師父之后,繼續找有沒有日記本之類的。
把一個便簽本拿在臉前,側面是彩虹一樣岔開的顏色,想起剛才在賬本背面貼著的“憑證”,就是這上面撕下來的正方形紙片,好像還是新的,劉郁白打開,只少了幾頁。
莫名感到哪里不太對勁兒。
打開剛才那個賬本,翻到最后一頁,的確,這個便簽本是在5月19號買的,程依青現金流量表里的最后一項,正是管理費用2元,采購“憑證本”。
雖然只是私下練習,但可以看出,程依青是嚴格按照財務標準要求自己的,所有環節都符合專業規范,用來充當憑證的便簽紙,每一頁都被編上了序號,與現金流量表里的項目一一對應,即使寫錯了,也是用紅筆修正,不曾撕毀重寫,出現斷編。
找到疑點的劉郁白趕忙核實,果然,5月19號買來的那個新的便簽本,程依青已經提前在最下方寫好了編號,正因如此,劉郁白發現了一個蹊蹺的地方——每一種顏色有十張,手里小本最上面天藍色的便簽紙只剩下四張,由編號000628開始,而賬本上最后一頁貼著的“憑證”,是編號000622,少了5個編號。
那5張便簽紙用在哪兒了?
5月19號才剛剛買來,標上編號用了一頁,5月20號凌晨三點多,程依青就上到了宿舍頂樓,墜落身亡,這不得不讓劉郁白推測,程依青在出門之前,用那5張便簽紙,給宿舍里的其他5名成員,留了字條!
“小伙。”
“啊?”
趙慶田拍了徒弟一下,卻被徒弟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
“怎么了?”
劉郁白沒有告訴師父,他腦補中的畫面:程依青穿著一條白色的睡裙,長發披肩,在凌晨三點夜深人靜的時候,默默地爬下了床,沒有開燈,借著微微月光,來到每一個熟睡中室友的床邊,挨個在她們的枕頭旁留下一張字條,然后走到宿舍門口,回頭看了最后一眼。
“沒,沒事兒。”
“沒事兒怎么一驚一乍的?”
“剛才跑神兒了,怎么了師父?”
“哦,我打開了這個手機,發現沒有電話卡。”
“是嗎?”劉郁白接過來,“會不會是家人取出來了?”
“一會兒問問吧。”
師父已經在整理那些拿出來的東西了,準備放回紙箱里,劉郁白趕忙把賬本和便簽紙放到一邊:“這兩個我們能拿回去嗎?”
趙慶田看出徒弟的神色有些反常,猜到他可能有所發現,暫時不方便細說。
“如果家人同意,可以借用,等案子結了我們再寄回來。”
劉郁白又低頭確認了一眼那串小小的編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