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樓里,我們在二樓的包廂里坐下后,沈真和徐會豪各點了兩個菜,我叫了燒鵝,服務(wù)生就拿上菜單，報單去了。

我們坐的是一個造型特別的小型長方桌,桌上罩了兩層玻璃層,看起來像水晶一樣的,可以像滾軸似的轉(zhuǎn)動，以方便傳菜夾菜。我自己坐一邊,沈真和徐會豪則坐在另一邊,徐會豪沒等我動手,就客氣的給我們倒上茶水。

沈真坦然受之,好像還心有不滿似的,看著徐會豪的眼神都不太對勁,看他一眼就像把他千刀萬剮一遍似的，徐會豪并不介意,兀自喝著茶,表情舒坦愜意。

我心里一直想著一事,把沈真拽起來,說:“走，跟我出去一下......”

沈真被拉著衣袖站起身來，被我拖著走著，表情卻很愉快,好像十分受用。

我把他拉到衛(wèi)生間外的洗手臺,抓著他的左手放到水龍頭下,扒開他的大手掌,感應(yīng)式水龍頭立刻水嘩啦啦啦的沖了出來，沖刷他的掌心。

沈真又喜又驚,順從的微笑問:“你干什么?”

我右手在臺上取了一點洗手液,放到他的大手掌上，用力地搓洗他的掌心,把那只已經(jīng)差不多糊成一團黑的“鵝”洗掉,說:“洗掉它,省得你日后又回頭來找我算賬......”

沈真樂得開懷大笑，任我擺布……

我們又回到餐桌旁,此時，沈真還是滿面的笑容,見到依然氣定神閑的徐會豪,這才想起了別的事。

沈真仔細地看了看我,又看看徐會豪,欲言又止,猶豫再三,終于還是說:“前幾天，你打電話給我,我們剛好在開會,當(dāng)時我跑出來接電話,我哥也跟著出來了。你那些話，他都聽見了,會上他就直接安排我會后去跟客戶談事,我只好讓他來找你,你沒事了吧?”

我淡淡一笑,搖了搖頭，說:“沒事,你哥他幫我處理得很好,替我謝謝他，我也謝謝你！”

沈真嘆了一口氣,有點高興，似乎又有些沮喪和無奈,說:“我就知道他會的，謝就不用了！”轉(zhuǎn)念又一想,“你真的只丟了兩萬塊錢,沒別的事了?!”用試探性的眼神盯著我。

我一向淡定,即使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沈洪為防止沈真因為擔(dān)心我而與我過多接觸，避重就輕的只告訴沈真部分事實。我面不改色，微微點頭,平淡地說:“是啊......”

徐會豪緊張地看過來,問:“不是說有兩個警察被襲擊了嗎?”似乎刻意提醒我不要說漏了嘴。

果然，沈真半信半疑,問:“是啊,怎么回事?”

我看了徐會豪一眼,他正若無其事地喝茶,可握著茶杯的手卻攥得很緊,我更加肯定，是沈洪讓他過來監(jiān)督我們,更確切地說是監(jiān)督我。

我淺笑著說:“我回到家的時候，他們就躺在那兒了,所以我很害怕,就跑回學(xué)校,然后才報警,警察就跑過來找我......”

聞言，徐會豪終于松開握緊茶杯的手,放下茶杯，神情顯得輕松。

我想我的解釋應(yīng)該和沈洪的說法是一致的,所以徐會豪才會有這種表現(xiàn)。

沈真說:“我哥說兩個警察是江成偉拿錢的時候打暈的,還好你沒事！”他關(guān)心更多的是我,別的倒沒有多想。

我暗暗松了一口氣,看來，沈真以為江成偉只是沖著錢去的，我心想，我和江成偉這件事，在沈真這里，算是過關(guān)了吧。

服務(wù)生把飯菜端上來,我們互相寒暄著，開始吃起來。

跟沈真和徐會豪這兩個人吃飯可不輕松,沈真沒有什么心眼,滿心歡喜,使勁給我夾菜,我一邊顧忌徐會豪,一邊還得推脫沈真的殷勤,一頓飯下來,吃個飯比打架都累。

好不容易吃飽了，放下餐具,沈真又開始給徐會豪下逐客令,說:“豪哥，你先回去吧,我們還有事要談。”

徐會豪豈是省油的燈,　爾雅地微笑，笑容可人,說:“既然一起來，就一起回去,你們嫌我礙事,我去門外等著就是了......”

沈真似乎也明知道是沈洪叫徐會豪來盯著，煩惱而無奈,極不爽快的說:“那你去門外等著吧！”

我說:“不用,沒有什么事了,我也要趕回學(xué)校去......”

沈真用示弱而求助的眼神看著我，說:“怎么走得那么快,我們很久不見了,說一下話不好嗎?”

仔細想想，也許，我是該把話說得再明白一些。于是我說:“好啊,那麻煩徐先生在外面等一會兒了！”淡然望向徐會豪。

徐會豪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站起身來，把包放在他的座位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又放回包里，拉好皮包拉鏈，這才轉(zhuǎn)身向外走去,說:“那好,你們聊吧,我上個洗手間。”

待徐會豪關(guān)上包廂門,沈真放心下來,笑得無邪,大眼如石上清泉般清澈，看著我說:“怎么樣,現(xiàn)在叫你,終于肯出來了?”

我笑著點了頭。

沈真又望了一眼門外,似乎擔(dān)心徐會豪會在門口偷聽我們的談話，轉(zhuǎn)過頭來，關(guān)切的低聲問:“我哥上次去見你,有沒有說什么讓你不高興的話了?”

我搖了搖頭。

“昨天晚上，我哥又找我說了很多,他的意思，是不想讓我跟你在一起,”沈真幽幽含怨的說,有些憎恨和苦惱,“你看他，現(xiàn)在讓他的好哥們整天跟著我，盯著我,害得我一點自由都沒有,比我爸管得還嚴(yán)！”

我順勢推舟,微笑著說:“他是為了你好才這么做,換成我，我也會這樣。主要還是怪我，上次我利用你去見他,本來就是我不對,你不用幫我開脫。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道歉,也謝謝你！”

沈真眼神更加憂郁,臉色繃緊，問:“那你告訴我,你去找他什么事,有什么事是我不能辦的?”

我苦笑一聲，終于決定跟他坦白一些事實，以安他的心，悠然說:“我們保育院的院長,是看著我從小長到大的老師,她對于我,就跟我親媽一樣,現(xiàn)在她心臟病加重,醫(yī)生說要做心臟搭橋手術(shù),否則過兩個月，就十分危險了,我來找他,就是想說服他做做慈善,給我們保育院捐款,這樣，就有錢給院長去做手術(shù)了......”

我說的是事實,不過，跟沈洪的做事方式一樣,避重就輕，只說一部分而已。

沈真輕噓了一口氣,問:“需要多少......”

“五十多萬......”我深深長長地呼吸,語氣十分無奈,“本來，保育院的經(jīng)費向來緊張,經(jīng)常入不敷出,所以院長一直不肯去動手術(shù)。可醫(yī)生說，院長年紀(jì)大了,這兩個月是最佳時機,一旦錯過就很危險。我們都很著急,到處想辦法,可籌到的錢都是杯水車薪。本來動手術(shù)也用不了那么多,可后續(xù)治療費用實在太大......”

沈真沉默了，也許這個數(shù)，對他來說確實有些為難。

我接著說：“而你知道,保育院里的孩子，沒有多少個是身心健全的，無父無母,大多數(shù)都是有病或者殘疾才被遺棄，然后才被送進保育院。你想想，那每日的開支得有多大,費用得多緊張，院長怎么肯拿這么多錢讓自己花掉？！”

“那我哥答應(yīng)了?”沈真有些索然，臉色變得黯淡。

我點了頭,又說:“沈真,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可我不是,我是有目的才來找你的！”

沈真哭笑不得,低聲說:“你對你院長這么好的,還說自己不是好人？！照你這么說，那我更像壞人了,你的忙我都幫不上,每個月的開支還要管家里要！”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很認(rèn)真，一字一頓說,“沈真,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你人很正直，而且單純,而我,我跟你不一樣，我有太多想法,你根本就不會了解。我希望，以后，你沒有什么事的話，不要再來找我,如果真的有事,我們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樣，互相幫忙,你不要想多了，甚至誤會我和你之間有什么特殊感情……”

沈真如突遭五雷轟頂般，臉色慘變,聲音微顫,問:“是不是我哥也跟你說了什么,所以你才說出這種話來?！”眼神中有一種深深被傷害了的痛苦。

我心里也無限糾結(jié),我不想傷害他,一點都不想,把他的痛苦看在眼內(nèi),我的心一樣在滴血,可是,長痛不如短痛,干脆就這一次，讓他徹底結(jié)束念想。

于是，等他臉色稍微緩和些后，我又平靜地繼續(xù)說:“他什么也沒說,還替你當(dāng)說客,說你的好,可是,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

“怎么？！”沈真哪里還聽得下去,霍的站起來,含著怒火，瞪大眼睛，目光針刺般盯著我的臉，低聲吼道:“你平常社交那么少，哪里來的男朋友？！你在騙我,我不信！我還記得，你以前說過，你說你很喜歡我的畫,說畫如其人，純真自然.......可你現(xiàn)在，怎么會喜歡別人？”

沈真長腰微彎，俯首上前，凌厲的眼神逼近我,“那你告訴我，那個人是誰,長成什么樣子,你為什么喜歡他？！”

我平靜得像深海里的水一樣,無波無漾，輕聲說:“沈真，你還記不記得，書里有一段是這樣描寫人的，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這里說的，就跟我喜歡的那個人一樣！”

“呸！”沈真氣得直要吐血的樣子，又坐回去，冷眼直瞪著我，“方紫苑，這世上哪有你說的這樣的人，你癡人說夢吧？”

“嘿！你還真說對了，”我大言不慚，“夢中情人，夢中情人，如果不是這樣的人，我怎么會動心？！再說，他還浪漫又有趣，比你強多了！”我說的正是我夢里的人，最大的實話莫過于如此了。

可世上，偏偏越是真話，許多人越是不能接受。

“那個人是誰，叫什么名字？”沈真還不是一般地較真，神情嚴(yán)肅，好像非逼著我說出個所以然來，“你把真人叫到我面前來，那我就信，否則我就當(dāng)你在騙我！”

我眉頭微蹙，心想，沈真還真要跟我死磕到底，不到黃河心不死，我想了想，冷靜無比，一板一眼地說：“我沒有騙你，總有一天你會見到的！

“這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人？！”沈真仍心有不甘，修長的身軀上半身微微前傾，靠近我的眼前，神色緊張，語氣怪異，“你說的那個人，不會是我哥吧？你也愛上他了？”

“我去——”我窘然苦笑，語氣十分不屑，“你哥長得跟一噸重的熊似的，還整天裝酷，一副天下唯我獨尊的德性，又無聊又死板，我喜歡他？！再說，你明知道我跟他認(rèn)識還沒幾天，怎么就變成我男朋友了？！”

沈真的臉色竟然變好看了許多，放松下來，坐直回去，冷冷地盯著我，沉默了好一會兒，又試探性地問：“那你說的人到底是誰，這世上，真有那么好看的人？”對我的話還是充滿懷疑，“難道我不好看？！你一定要找那樣的人嗎？”

“去！”我差點仆倒，對沈真的自戀，不得不佩服得五體投地，故意輕蔑地上下掃視他一遍，白他一眼，“你，還差了點！太嫩了，毛還沒長齊，挺多像個男孩子，還不算是男人，一點男人味都沒有，我要找的人男人味十足！”

“方紫苑！”沈真當(dāng)真生氣了，狠狠地瞪著我，“你就是個女流氓！女人哪有你這么好色的，男人要那么好看干什么，又不能當(dāng)飯吃？！”

我仍嚴(yán)肅十足，一字一板地說：“我好色怎么了？！憑什么你們男的喜歡美女，我們女的就不能喜歡美男？！你自己說，如果我是那種矮胖矬，長相猥瑣，你會喜歡我嗎？！”

沈真居然還認(rèn)真無比地回答：“矮可以接受，又胖又矬又猥瑣就不行……”“滾！”我拿起桌上的筷子，作勢要砸過去，“就知道你是這種人，找別人做你的女朋友去，以后，別再在我身上打主意，我有主了！”

聽到這番無情的話語，沈真像被重重地?fù)糁辛艘Π悖对诹四抢?久久不能緩過神來。

徐會豪似乎在門外偷聽了許久,此時適時敲了敲門，面無表情，似乎什么都沒聽到似的，信步走進來,叫我們回去。

我放下筷子，站起身來，說我去結(jié)賬,讓他們先走。

沈真坐在那里，仍呆如木樁，徐會豪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吃驚，又望向我，輕聲說:“前臺說有人已經(jīng)買單了,你自己打車，先回去吧,”上前一步，拉起沈真,“我送他回家。”

我再無語了,看著沈真失魂落魄的神色，我感同身受，似乎一樣地痛入心肺,又看了沈真一眼后，默默地退出去，先一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