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失敗者，莫名其妙的，兄弟沒有了，公司沒有了，多年的積蓄也沒有了，我那親愛的女朋友和我最好的兄弟給我?guī)Я司G帽子，那是，十年的兄弟啊……”

“母親現(xiàn)在還躺在病床上等著我，等著他的兒子來救她……她怎么知道他的兒子是這樣一個沒出息的懦夫。我就是一個沒用的廢物……”

“你說是吧，哈哈哈，你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銅人，怎么會知道我現(xiàn)在有多痛苦，如果我也像你一樣沒有感情該多好啊，起碼不會心痛。”

寂靜的夜里，一個失魂落魄的中年人斜斜的靠在臺階上，死死的盯著臺階上戴著墨鏡擺poss的銅人肆無忌憚的說著酒話，腳下是十來個被捏的扁扁的啤酒罐子。

“這個世界不讓老子好好活著，那老子就不讓他好好活著，起碼能惡心他一下！”

“我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她不再殺人，我終于還是要食言了嗎？告訴你一個秘密啊，我要去殺人，殺很多人，我要看看那個臭婊子的心是不是黑色的。我要看看我那親愛的兄弟的血是不是紅色的……”

“我家伙都準(zhǔn)備好了，十八厘米的多功能軍刀，是他送給我的禮物，一刀下去，哈哈哈哈哈哈，我又要去殺人了！”中年人狠狠的把空罐子捏扁扔在腳下，“我要去殺人了，我要?dú)⒘宋易類鄣呐撕妥詈玫男值埽笨裥β暆u漸低沉下去，中年人抬頭看著漆黑的夜，兩行眼淚再也抑制不住的順著通紅的臉頰流下，無聲的哭泣著。

“去你媽的美好！老子招誰惹誰了，我只想好好的生活啊！我……”

“啊嚏。”一個突兀的聲音從身邊響起。

聲音戛然而止，中年人駭然的看著眼前的銅人，看了一會，自嘲一笑，自言自語道：“真的是醉了，真的是醉了啊。”

下一刻，他的眼神變得狠戾起來，“他們都該死。”

眼前的銅人依舊一動不動，就在中年人自嘲一笑，邁著蹣跚的腳步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大廈門開了，一個穿著正裝經(jīng)理模樣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沖著他這個方向喊道：“楊凡，時間到了，到老王那里領(lǐng)五天工資。”喊過后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臺階下的中年人突然身體一僵，緩緩地回頭看著臺階上依舊沉默的銅人，從他的角度很輕易地就看到了那雙顫抖的雙腿和被夜風(fēng)吹起的一絲淡藍(lán)色牛仔褲角。

這個銅人是真人？！那么剛剛……

“咳咳咳，那個，說出來你不要不信，其實(shí)剛剛我睡著了，你說的殺人什么的我什么都沒聽到。”銅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先前中年人營造的一往無前的氛圍一掃而空，一絲淡淡的尷尬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

“你都聽到了。”不是問句，而是很肯定的在闡述一個事實(shí)，現(xiàn)在的中年人沒有了一絲醉態(tài)，兩眼之間的光芒亮的嚇人。

“額，我都理解，不論是誰遇到這種情況總會，額，對，沖動，不過酒醒了之后還是要好好生活的，你說是吧，呵呵呵。”楊凡緩緩地活動著僵硬的四肢，似是在為逃跑做準(zhǔn)備，而事實(shí)也是如此。

“不是酒話。”中年人并不為所動，看著臺階上緊張到極點(diǎn)的銅人，淡淡地說道：“我會記住你的，楊凡。”說罷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就走，離開的步伐哪里還有一絲醉態(tài)。

臺階上的楊凡欲哭無淚，我招誰惹誰了，好端端的出來做個兼職被克扣工資也就算了，還碰到這檔子事，這真是……流年不利啊。

……

然而，在簡陋衛(wèi)生間搓了半個小時的楊凡頂著一張仍舊漆黑的臉，看著眼前的中年人，內(nèi)心在咆哮，你丫的還真的找上來了，你不是喝醉了嗎？你丫的不是應(yīng)該回家好好睡一覺嗎？你丫的……放過我行不行啊。

“你好，先生，請問你找誰？”楊凡努力的裝著一副無害的樣子，反正做銅人的時候臉上涂的連自己媽媽都不認(rèn)識，他不信這個中年人真的能認(rèn)出自己來。

就在楊凡內(nèi)心緊張到極點(diǎn)的時候，一個略顯不滿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楊凡，你怎么還在這，一會有貴客要到，趕緊回去！”楊凡緩緩回頭，那張本來已經(jīng)很黑的臉更黑了一分，老張啊，雖然平時私下沒少詛咒他，可說到底我還是很尊敬你的啊。你這樣坑我我會很絕望的啊。

楊凡嗯嗯啊啊的應(yīng)付了幾聲之后，匆匆的從中年人身邊走過，出乎意料的是沒有遇到想象中的阻攔，很順利的走出了后門，這是一個偏僻的小巷。昏暗的燈光從街頭照進(jìn)來，給了漆黑小巷一絲光亮。

正在他長舒一口氣以為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的時候，身后傳來那個中年人淡淡的聲音。“不要走了，這里很偏僻，適合辦事。”

楊凡猛的回頭，帶著哭腔，哀求道：“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是誤會啊，是你一個勁的跟我訴苦啊，我什么都沒干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因?yàn)檠矍斑@個中年人絲毫不為所動，仍然一臉淡然的盯著楊凡。然而，卻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多功能軍刀來。

這就是他說的那把十八厘米的軍刀吧？他居然真的有？很奇怪的，楊凡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是這個，下一刻，無盡的恐懼籠罩了他的全身，他來真的！他是真的要?dú)⒘俗约海∷o緊的閉上了嘴巴，因?yàn)閺闹心耆死淠难凵裰心軌蚝茌p易地判斷出討?zhàn)埖脑捳Z除了讓自己顯得更懦弱之外沒有絲毫用處。

中年人眼中出現(xiàn)一絲意外，意外這個年輕人居然能在這個時候還能冷靜下來，估計是以為自己不敢去殺他吧。不過這毫不影響他揮刀的速度。

刺啦一聲，一道鮮艷的紅色在小巷飄起，濺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中年人略顯驚訝的看了楊凡一眼，沒有想到這個看似弱不禁風(fēng)的年輕人居然能夠躲開自己的致命一擊。

楊凡死死的捂著受傷的右肩，不可置信的看著沒有沾上一絲鮮血的軍刀。他不明白為什么前一刻還是一個落魄的醉漢，下一刻就要因?yàn)檫@樣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殺了自己？自己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結(jié)束自己的人生？巨大的荒誕感讓楊凡覺得這個世界變得不真實(shí)起來。逃跑的念頭占據(jù)了他的大腦。不再敢有一絲猶豫，轉(zhuǎn)身就跑。

中年人嘴角微微勾起，正要追去，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不至于吧？他還是個孩子呢。”

中年人迅速把軍刀護(hù)在胸前，這才抬頭看向懶懶坐在窗沿上的年輕人，窗內(nèi)明亮的燈照在年輕人的身上有些刺眼的感覺，一頭灰發(fā)格外顯眼。

“沒想到咖啡館也要管這些小事？”聲音依舊淡淡的，卻透露著警惕。

“受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仍然是那種懶懶的調(diào)子，灰發(fā)年輕人跳下窗臺，緩緩走向中年人。

中年人微微瞇起雙眼，反手握住多功能軍刀，他知道，今天晚上很難活下去，就像剛剛的那個銅人小子。

窗臺上一只肥大的加菲貓懶懶的打了一個哈欠，瞇著眼睛看著小巷即將發(fā)生的戰(zhàn)斗。

……

楊凡感覺自己的胸口快要炸開了，劇烈的運(yùn)動讓他的肺部急劇的起伏著，雙腿已經(jīng)開始不聽使喚，只是機(jī)械的向前邁著步子。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停下來就可能會沒命。不是沒有想過拼命，而是中年人冷漠的眼神讓他興不起半絲反抗的念頭。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自己就算拼盡全力也根本傷不了那個中年人一根汗毛。

跑了很久很久，終于跑不動了，躺在大街上任由夜風(fēng)吹過，靜靜的等著死亡的降臨，沒有在意右肩的傷口早已不再流血，開始漸漸的愈合。

涼意開始穿過他單薄的衣衫滲入身體。他想了很多，家鄉(xiāng)早已死去爺爺那張百年不變的撲克臉，院子里那棵梨樹不知道有沒有被隔壁暴脾氣的大叔砍去，從小跟著自己的強(qiáng)子不知道有沒有找到自己的父母，還有雨中那雙凄然無助的眼睛……

回憶了許久，楊凡已經(jīng)感受到了身下地磚的涼意正在順著自己的脊背蔓延全身。然而，想象中的死亡沒有到來，那個莫名其妙要?dú)⒆约旱闹心耆艘矝]來，自己似乎，可以活下去了？

又等了一會，仍然沒有什么發(fā)生情況，反而是幾個夜歸的路人警惕且不屑的看了他幾眼后又匆匆離開。楊凡緩緩撐起身體，右肩殘留的疼痛告訴他不是做夢，他確實(shí)可以活下去了。疑惑的摸了摸略微有些長的寸頭，仔細(xì)的想了想剛剛發(fā)生的一切，仍然沒有頭緒，不過不論怎么樣，自己是活下來了。把一切拋開腦后，捂著不再流血的肩膀，匆匆的離開了馬路。只留下了淡淡的血跡和那盞顯得昏暗的太陽能路燈。

今天真的很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