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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往事如煙

靜謐的深夜,整個城市似乎已經停歇。

初春柔軟的風吹過耳畔。廖一凡在夕陽西下的曠野站立,一個高大英朗的少年和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孩騎著馬向他跑來,一路放聲的歡笑:“一凡,你的馬兒呢?丟啦?“

還未來的及應聲,眼前的少年被一個美國兵挾持著,一桿黑色冰冷的槍對準了他。少年放肆地沖他高聲喊著:“開槍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白衣飄飄飄的女孩在他身后不停地顫抖。

廖一凡艱難地舉著手中的槍,他努力想看清那兩張臉,感到痛苦而混亂,畫面中的一切顯得模糊凌亂,他不知身在何處。眼前的人如此熟悉、卻如此遙遠。

遲疑許久的他似乎下定決心:“砰”的一聲響,面前桀驁不馴的少年突然消失了,瞬間變得溫潤謙和,微笑著向他走來。廖一凡驚訝并惶恐地看到那個白衣飄飄的女孩癱軟在地上,血在她的白色裙子上暈染開來。他無所適從地抱頭悲戚,泣不成聲……

刺耳的手機聲在黑暗的屋子里毫無征兆地響起來,廖一凡瞬間從夢中驚醒,冷汗涔涔。

“喂?廖一凡先生嗎?這里是市八醫院重癥監護室,”電話那頭一個典型的中年婦女的聲音?!霸瑧c華先生突然出現心力衰竭。”

廖一凡艱難地坐起來,他撫了下昏沉的頭,強迫自己從剛才的混亂中清醒。幾秒的沉默過后,他冷靜地對電話那頭說,“好的,我馬上過來。”他飛步下床,冷水洗了下臉,衣著整齊地披上外套出了門。

順安公寓是申城市中心的一間高級服務式公寓,樓廊24小時保持燈明鏡亮,樓下大堂窗明幾凈,在深夜的映襯下顯得燈火輝煌。

夜間管理員精神抖擻并禮貌地向他打招呼。雖是凌晨時分,廖一凡出門并不顯一絲倦怠,身形挺拔消瘦,唇線明晰,一雙漆黑的眼眸看人的時候透著專注與勢在必得。此時他的嘴角微微一笑,向管理員點了點頭。

住在這個樓里的大多是外企高官和社會俗稱的成功人士,作息不定。管理人員對于誰住哪樓哪戶都已銘記在心,甚至有些常來常往的朋友他們都會認得。即使對待那些3、4歲的小小孩他們都會盡力記住名字并熱情地招呼。雖然偶爾也會發生與租戶爭執的事件,但他們心里都知道:這群人他們惹不起。

這種深夜出門或是深夜回來的事情,早也是習以為常。

廖一凡從大學畢業起就住在這里。

管理處有不少人曾經私下猜測:“這地兒這么貴,這小子這么年輕就能住咱們樓里,我怎么看著怎么覺得他是個二代浪蕩公子。“

有人附和著,“就是,你看人家這高大帥氣,再看這身板這氣場,嘖嘖,絕對是從小拿大把銀子熏陶出來的。“

“是啊,全世界都知道,教育那就是家庭的事兒,我也帥我也聰明啊,爹媽沒錢供,我不是一樣初中畢業就得大老遠地出來打工!”

“你帥有個屁用啊,你看人家的帥配上西裝那叫型男!你再帥,配個工作服那也只能叫保安”。

“保安怎么了?我驕傲!”

“別吵了”,有人好奇地問道:“哎,照理說,浪蕩公子一般都住自己家吧?”

“就是,就算不和父母住,人自己的別墅公寓也早有了吧,怎么還租個房子,怕家里人知道?”

“難道是個狡兔三窟金屋藏嬌的主兒”?

“可我從沒見廖先生帶過女孩子來啊,你們見過嗎”?

一群人紛紛搖頭:“沒……”

猜測客人的背景出處,是這群人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而廖一凡對于他們而言,實在是個很奇特的存在。

初春的凌晨,乍暖還寒。

廖一凡的黑色奔馳車在深夜一路向著市八醫院急診室疾馳。

凌晨四點。市八醫院搶救室外長廊刺眼的白色燈光,讓靠在走廊墻壁許久的廖一凡感到暈眩。此刻的他,一雙深邃的眼睛望向那扇門,面色沉靜如水。

“誰是病人家屬?”門開了,一位約摸40歲上下的醫生喊了一聲。

“我是,”廖一凡上前一步。

“我們盡力了,”醫生摘下口罩道緩緩道,“病人現在還清醒,進去和他說幾句話吧?!?

廖一凡沉默了幾秒,沒有說話,輕輕點了下頭,走了進去。

他坐在床邊,看著姑父袁慶華的臉。那張臉慢慢地轉向他。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袁慶華的臉上慢慢露出一絲凄苦之色。

“我要去找你的姑媽了……”他輕輕地、慢慢地道出這句句子,“這輩子,我們活得小心翼翼……當年的事,我對你……是有歉意的。”

“姑父,你們待我很好,當年的事不再提了,好么?!绷我环惭哉Z平靜,并不存一絲波瀾。

他不知道自己對于這個人,究竟是什么感情。

他曾經如此地恨過他:在他最需要親情的時候,他的鋒利言辭就像一把刀刻在他本已流血的心里,刨去了他在這個城市唯一的依靠。姑媽去世后,他們只能在逢年過節時保持著不咸不淡、不遠不近的交往。而今天,面對他即將離開,他似乎又有些不舍:因為從今天起,在這個世上,他就再沒有一個叫做“親人”的人了。

“你父親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把你托付給了我們。我們是小人物……習慣了謹小慎微,怕受牽連,我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傷害了到了你……”病床上的人仍在努力地說著,仿佛這些話憋了很久終于找到了機會,也仿佛知道了大限將至,所有一切都將放下。

“十五年前你來到我們家的時候……你姑媽是真心歡喜的??上眢w不好,沒過幾年就走了……她走的時候還囑咐我一定要好好待你,而現在想想,我們竟一點都沒有為你做過些什么,這么多年來,其實倒都是你一直在照顧我們……”

廖一凡沉默不語。眼前這個人,已是蒼老無力、垂暮之年,他的眼神悲涼落寞,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氣焰——

十五年前的那個深夜,薛副官帶著廖一凡到達申城,渾身零亂、風塵仆仆。

見到親人的那一瞬,他看到了姑媽眼中的欣喜和心疼,還有姑父眼中的戒備……和厭惡。人生最初的15年,他是精神抖擻騎馬打獵彈無虛發的廖小少,是那支曾經號稱“地表最強特種部隊”之一的總參謀長獨生子。骯臟凌亂的樣子,此生還是第一次。

他對這份目光傳遞來的鄙夷十分敏感。他沉默地聽著姑父姑媽的爭吵——

“我袁慶華一生行得端坐得正,不想有一個混雜在金三角邊境地區的親戚,更不想替一個毒販子養孩子!”

“什么叫毒販子”!廖敏當著外人的面和老公翻了臉,“我弟弟是駐軍邊境的軍官!”

“你說是就是吧”,袁曉華依舊不咸不淡道,那意思誰都聽得出來——“你說是就是嗎”?

“你什么意思?我們雖然從小分離,但好歹是親姐弟,你是罵他還是罵我?”

“因為他,我們惹了多大麻煩,到頭來我還要替他養兒子?”

“他已經不在了,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存點善心好嗎?”

“不在了,怎么死的?被誰殺的?緬甸軍?國民黨?解放軍?雇傭軍?還是美國人?他惹了誰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敢留這個孩子!”

“孩子是無辜的,薛副官拼死拼活把孩子救出來,你是孩子的親人啊,你像個男人嗎!”

……

薛副官看到此情此景怒火中燒,一個箭步上前目光凜冽地對著袁曉華道:“廖將軍戎馬一生,您城里人的眼光或許看不上,但與我而言,與我們國軍93師而言,他可不是什么無名茍且之輩!” 在那一刻,他有種沖動想就帶著廖一凡走,離開這個所謂的城市,哪怕天涯海角也總能活出一方天地。他是受了囑托的,可他實在沒有信心,這樣一個家庭是否能給廖一凡足夠的庇護。

一個15歲的少年在一個從來沒有生活過的大城市里若無依無靠將如何生存?自己豈不是有負廖將軍臨終囑托?況且,他也委實對這個鼠目寸光自負清高的袁慶華沒什么好感。

可是,他有使命在身。與軍人而言,狼煙的戰場才是他的地盤,他不可能茍且偷生在這樣一個城市里。

姑媽廖敏原本就心疼這個孩子,立即沖上來護住他,心焦地望著薛副官說,“沒有勉強,真的沒有任何勉強,我對弟弟的在天之靈發誓,我們一定會將他視如己出,”她擦了擦眼角的淚,又笑著說道,“當年我父親帶著弟弟離開大陸的時候我還小,這輩子沒能再見到他已經是遺憾了。我身體不好,我們倆半輩子了孤單二人,現在突然有了個孩子,開心還來不及呢,他姑父是開心糊涂了!”

薛正亦看這個雖已不年輕卻仍然端莊的婦女,覺得她也不像是信口開河糊弄他的樣子,便也釋然了,“如此,那就最好了,將他托付予您,廖將軍也可以瞑目了。我還要趕回去,恕我不能久留?!?

他看了廖一凡一眼,有一絲不舍,隨即鄭重地對廖敏說道:“照顧好一凡!”說完,便大步流星的往來時的路上走去。

那一晚,姑媽給他安頓好了房間,但他面對著這個陌生的世界,蹲坐在窗臺邊,固執地望著天空,就這樣望了整整一夜。

此時此刻,廖一凡低下頭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仿佛在強迫自己:一切早已時過境遷。十五年過去了,他已然成為了這個城市里一個最普通的人。十五年前的金三角,最靠近中國邊境的那個緬甸小村莊里,那些戰火紛飛的人和事、那片見不得陽光的黑暗森林、那些凝固的鮮血、和那些血雨腥風中僅存的情誼,早已從他的生命中遠去了。

“一凡”,一陣沉默之后,病床上的那個人遲疑地問道:“你,能原諒我嗎?”

“姑父,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我是真心地,感謝你們收養了我,給了我新的人生?!绷我环舶参克频刈プ≡瑧c華的手,慢慢地道出這句話。

瞬時,對面的那張臉浮現出一個寬慰的笑容,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氣,監視器的心跳指針“嘟”的變成了一條直線。門打開,沖進來幾個醫生護士,廖一凡輕輕退出門去。

他在走廊上靜默等待。在這樣一個生離死別的空間里,嚎啕大哭的悲愴、撕心裂肺的叫喊,也許更適合離別。而他,如此的平靜,平靜到幾乎他自己都產生了懷疑。他知道,這一面過后,他們就陰陽兩隔。那些后事之類的凡塵規矩,他也自會委托專業公司去操作。他甚至想到:姑父還有他算作一個親人,而他習慣了孤身一人,倘若有天突遭不測,誰又將來為他辦理身后事呢?

電話鈴聲又再響起,顯得格外刺耳。

看了看表,快5點了,但能讓周斌這么早來電的,想來不會是什么好事情。

“周斌,怎么了?”

“老大”,電話里的人有些焦急地說道:“旭日乳業的那個項目,好像也出了點問題,據說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給的價比我們的估值多10%”。

“消息渠道可靠嗎?”

“可靠”,周斌飛快地說道,“你知道的,這幾個月,你在泡他們老大的時候,我可一直沒閑著地在泡他秘書啊……哎這些先不說了,我和幾個分析員忙了一整晚,根據那個新的估值重新做了份分析報表,算起來的話,內部回報率并不高。但越是如此,說明對方越是勢在必得,就是砸也要把它砸下來!”

廖一凡一皺眉,“殺出的是哪一家?什么背景?”

“KC Capital”。

“又是KC Capital?“

“對!我正在確認,這家基金死活都沒有披露過背后的投資人,但是財大氣粗到令人發指。我們的項目媽的幾天之內被他們搶了兩個,而且據說他們想插手的項目,沒一個漏掉的。人家這種人打德州撲克的方式,一旦亮牌就從沒輸過!”

廖一凡沉思了一下,聲音冷靜如水,對電話那頭道:“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到辦公室,你把新的分析報告現在就發給我。另外:今天之內必須想辦法查清楚KC Capital新上任的這個大中華區老大,任何關于這個人的背景資料能找到的全都給我找出來”。

清晨的市八醫院住院部的走廊上,這幾句話的回聲聽上去顯得格外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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