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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煩躁不安

第二天下午,匯通大廈47樓,電梯門開就撲面而來近200平米的敞開式前臺,樓天宇戴著墨鏡邁進大門。

“樓總,”一個年輕端莊的前臺和另一個更年輕的對視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有人在等您。”

樓天宇沒有回答,環視四周。一個黑色西裝的老外,放下手中的雜志,從遠處的沙發座起身走過來。他的眉骨和耳根處有著兩道傷疤,卻不顯突兀,配上一雙深凹的眼睛、筆挺的鼻梁和抿成一線的唇,有一絲高深莫測的感覺。意外地,他操著一口流利的中文向樓天宇問好:“你好,我是新來的董事David Pudman,叫我柏大衛。”

樓天宇摘下墨鏡凝視兩秒,隨即明白地露出笑意,握手道好。

望著兩人走進去的背影,兩個前臺相視嘀咕著:“總裁剛到,就又來一個空降兵。看著好像還不是總裁的人,這人是哪路的?”

“不知道,我們是不是得想想該站哪個隊伍?”

“哎,看了再說吧,我覺得樓總不錯的,雖然不常笑,但看著挺溫和的,像個正人君子。”

“干這行的,哪來正人君子?越看著像的,可能越危險,我看多了,你不懂!”

“啊?”小姑娘面露難色地向里張望。

江面的波光粼粼和夕陽反射的光芒,讓柏大衛的眼睛有些不舒服。他刷地拉下窗簾。電腦屏幕上是Steven在紐約辦公室的寫字桌。一只碩大的臉突然地出現在了屏幕上,Steven從輪椅上側身過來,看著柏大衛。

“Relax, Steven。我們剛拿下了兩個很有價值的項目,物流和共享經濟是中國現在最火的兩個行業。”柏大衛輕飄飄地說道,“我們”的意思想來也是突出他的功不可沒。果然Steven“嗯”地一聲,表示了他的滿意。

“適當的時候,衡泰系的公司可以接觸一下了,有價值的信息記得傳遞過來。我擔心,那個律師,會對樓天宇有影響力,項目交給他不合適,但我不合適出面,大中華區現在在他的手里。但我已經安排好了,最終的執行層面由歐洲團隊配合東南亞團隊來做。你好好干,總部會給你支持的。”然后,他的臉又湊到屏幕面前,突兀的眼睛讓柏大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王啟在終端服務器上的瀏覽過的文件就這些嗎?”他晃了晃一個USB。

“是啊,”柏大衛聳聳肩,“都是和項目有關的文件,看情況他沒有什么特別有價值的信息。”

Steven嘴角撇了一下,表示不滿意柏大衛的回答。王啟掌握的信息,一定還在什么別的地方。否則他哪來的膽子和總部投委會叫板?柏大衛想了想——好吧,我再去查。

“另外,”Steven的眉輕輕皺了一下,“去年他留下的那個TE領獅的爛攤子,什么時候能解決?律師的文件記得看仔細,關鍵的問題,你負責把它解決掉。”

柏大衛已經有些心不在焉,“快了,事情會解決的,我們不需要出面,律師滿大街都是,不用擔心。”

Steven似乎對這個答案比較滿意,隨即面色柔軟下來,“樓天宇周圍,有沒有什么人在身邊?”柏大衛不知是不是真的明白了Steven的意思,他輕笑一聲:“辦公室里,除了門口兩個接待,全是男人。樓天宇身邊的助理,也是男的。他能有時間睡覺就不錯了,天天工作都至少16小時,放心吧,他沒工夫干其他的。“

又一聲輕哼,視頻訊號終斷。柏大衛像是有些憤恨一般地關上電腦,眼神迷離地看向窗外:什么時候,他才能不再做Steven的一條狗呢。

走進凱德律師事務所的大堂,整個門廊寂靜無聲。周斌剛剛談完旭日乳業的初始架構,這輪融資后會將其中的部分資產分拆出去,裝進A股的華能畜牧。華能畜牧的收購只是在洽談中,消息還要封鎖。他過來跟凱德的律師通一下氣。凱德說是有一位新上任的合伙人會來與他接洽,居然把他晾在這里近20分鐘了。媽的,他心想,要不是新去KC Capital,還摸不清路數,平日要是被律師晾著,他肯定就拍屁股走人了。樓上會議室里熱鬧無比,他豎著耳朵仔細聽,卻沒聽出什么重要信息來,只聽得人來人往的腳步和各種閑言碎語的聲音。

James剛剛宣布新的一批合伙人名單。陳向明今年從顧問升到了公司業務部的合伙人,正在發表他熱情洋溢的感謝演說。James的臉色不那么好看。升陳向明不是他的本意,但為了不在合伙人會議上和Benjamin吵翻,他還是通過了陳向明的合伙人協議。

公司業務部的合伙人,主管并購部、資本市場部、公司融資和重組部門,也就是葉小眉和蘇原的直接領導了。葉小眉對此消息倒也不覺意外,她本來在資本市場的團隊里也不夠資深,但她知道:自此一來,蘇原的前景也就堪憂了——陳向明拉攏她不成,必然會拉攏另一個并購部的資深律師,比如岳旬。

這個年近50頭發也快謝頂了的“資深律師”,明顯在職場上是個loser(失敗者)。他的業務能力不錯,人也好,但卻眾人皆知地沒法擔當大任。按照蘇原的話說,叫做“socially awkward”(社交尷尬)。簡而言之,就是能干活,不能說話。開會就更別指望他。你無法想象一個看上去本可以成為事務所grey hair effect(灰發影響力)優質人選的人,說話不敢看人的眼睛。

當年蘇原第一個并購項目跟著他做,開會時一個條款沒協商好,對方沖著凱德的律師團隊開火。岳旬低著頭,滿臉的笑意,不住地呵呵呵,客戶目瞪口呆地叫休會。再開始的時候,沒人給開場白,兩方都彼此不理,對方律師斜著眼看他,他也不知道開口,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蘇原如坐針氈,想著自己該不該開口的時候,客戶代表正巧咳嗽了一聲,岳旬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說!”

整場會議,最后是蘇原主持的,岳旬埋頭記筆記,文件做的整潔漂亮,項目順利簽約。

她不知道岳律師為什么選擇成為一名律師,在她看來,他更適合做學術科研——他的辦公室時常見不到人,那是因為他的書桌前后左右都堆滿了書。墻上掛著一把精美的小提琴,還有他平日拍的黑白照片,加上一堆堆的書,看上去就像一個后現代化的展廳。但因為人好,待人和氣也不計較,埋頭苦干,所以在這樣一個“up or out”(要么升要么走)的地方,他雖年近半百了仍沒能做得了合伙人,但居然也沒被請出去,老老實實兢兢業業地做著一個最資深的“資深律師”,和30剛出頭的蘇原平起平坐。但他何嘗沒有野心呢?

陳向明喜笑顏開地從會議室里走出來,滿走廊的歡呼。每個律師,無論是不是他團隊的,都熱切地希望在第一時刻成為他眼中注意到向他恭喜的人。岳旬也不例外。

“岳律師,”陳向明手一拍腦袋,“正在找你呢,今天KC Capital的一位董事今天來談項目,旭日乳業!“他湊近岳旬的耳朵輕聲道,”大客戶,呵呵。我們一起去?“

“旭日乳業不是鼎盛的項目么?怎么KC Capital在里面?好像沒聽說過啊?“岳旬瞇起眼,謹慎的說道。

“這你就不明白了,聽說KC Capital在中國融了第一期人民幣基金。這個董事是新上任的,年輕好說話。把他拿下來,項目算到Restructuing Team(重組部門)來,本來這項目就可以算并購可以算重組的,爭取以后把KC Capital的所有項目都拿進來,這個是個財大氣粗的主啊。“

“好的,我盡量啊!”岳旬心中有些一熱,陳向明明顯地在拉攏他。

“你行的,要有信心!我剛升,以后還不都是靠你們,雖然James還是亞太區主管合伙人,可是Benjamin來了以后,一切就都不一樣了……過不久你看好了。公司部門以后啊,就是你的天下了。你知道的,蘇原就算再怎樣,也在這個并購部的位置封頂了,算起來,你還是她老師呢對吧?”

“是啊,不過她現在還年輕,有的是時間拼,我一把年紀了……感覺拼不過她啊。”

“她還沒結婚,沒生孩子嘛,主要就是用來討好男客戶的,至于前途,和你哪能相提并論!我看好你,明年你就先升顧問,等Benjamin坐上James的位置……”

“放心!我全力撐你做公司部主管!”岳旬當即表忠心。

“哈哈,要不怎么說岳律師是人中龍鳳呢!到那時,就是你升合伙人的時候了!……對了,說到男客戶……今天的會,我把我們所的美人兒叫來陪你去,周董不是年輕么,哈哈,我派個騷貨去搞定他!我就不信還有劉珍妮搞不定的男人……“

兩人壓抑著曖昧的笑,向電梯大堂走去。

又是夕陽西下的光景,大部分人踩著日頭落幕的點回家起鍋的光景。而對一個律師而言,只是當天日子過了一半的小憩時間。一天的工作忙完,已經深夜時分。對蘇原來說,今天是個煩心的日子——陳向明升了合伙人,岳旬對她開始愛理不理的,領獅的項目還不知道樓天宇是個什么態度,她的日子感覺不會很好過。早知馬上面對的是這樣的局面,她當時對待樓天宇就該謹慎些,不要惹這個看上去會翻臉不認人的家伙。剛處理完了陳向明扔過來的兩個低級又耗時耗力的文件,手機的email上又列出了一堆明天的清單。她知道,這所有的一切不過就是當時沒有站隊清晰,拒絕了小人的拉攏。但她仍然不后悔,她對未來沒什么野心,為什么要甘于委屈呢?

回到家,她意外地發現父親竟然坐在沙發上看書。劉欣楠難得安靜地在廚房忙碌著,聽到開門聲,興奮地跑出來,招呼父女兩個喝銀耳蓮子羹。

蘇綿衡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了。他能住的地方很多,需要忙的事情也很多。這個家里,與他而言,也許只是屬于一種回憶。

蘇原永遠都不知道應該用什么樣的表情面對他,此刻又剛巧沒有心情。她淡淡地點點頭,打算回自己房間。

身后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聽說,我最近設了一個境外信托?”

蘇綿衡漫不經心的樣子,仿佛在談論一個無關自己的話題,視線都沒有離開過他手中的書。神情自若。

一瞬間,蘇原有種憤恨的情緒——眼前這個人,手握商業帝國,所向披靡,他對背叛這個家的那么多年,沒有任何的歉意和交代。在這里,他永遠是掌控一切的存在。他不離婚,可能因為離婚要分一大筆錢,可能因為這一變故會對公司,尤其是他旗下的上市公司造成負面影響,當然也可能因為劉欣楠的病,他擔心負上罵名。

蘇原頓了頓,學著葉小眉的語氣輕蔑道:“律師的話,你也信?”

蘇綿衡合上書,雙目沉沉地望向她。她有些莫名的緊張。

不知道為什么,在幾十億上百億案子的談判桌前從不慌張的她,面對這個父親,她仍然害怕。她從幼時害怕失去他的愛,到現在害怕一切的變數。她從心底里期待他的愛,期待他守在她們母女身邊的日子。如果那時她因為弱小而不得不無聲地祈求,那么現在,這份祈求就是一份刻在心底的習慣。她甚至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對男人缺乏信心,來源就是面前這個男人。

家里的空氣有些壓抑。

劉欣楠好奇似地不明所以——“信托是什么?”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想回答她。

劉欣楠絲毫感覺不到氣氛的變化,自顧自地絮叨著:周五晚上吳以民生日,已經來請過他們了,還囑咐蘇原一定要參加哦。她叫蘇原弄份禮物,穿漂亮點,好好跟吳以民聊聊。

“哦,我不行了,周五要出差去蘇城,趕一個項目的簽約,回來肯定很晚了,去不了。”蘇原漫不經心地敷衍了一下。

母親又開始嘮叨:“你說你三十多歲了,還天天跑來跑去不著家,吳以民市八醫院腦外科頭牌主刀醫生,學歷相貌人品事業要什么有什么,他底下的護士,還有多少姑娘成天粘著他,他一心一意等著蘇原,兩人青梅竹馬門當戶對,你就是不結婚……”

她越說越激動。蘇綿衡丟下書,露出厭煩的情緒。蘇原看到他露出的厭煩表情心中也很惱火。

她有些大聲地說:“是,我就是不想結婚,因為我知道婚姻不能帶來幸福!”

這個話題似乎觸動了母親的軟肋。她有些哀怨有些無奈地長長嘆了口氣,又開始問:“那出差和誰去啊?“

“客戶。“

“哦?客戶男的女的?長得怎么樣,人怎么樣……“

蘇原有些不想回答,這樣的話題真的繼續不下去了。

蘇原父親忍不住了起身,書丟在茶幾上,不發一言地上樓。

劉欣楠激動起來,左右張望著向蘇原哭吼起來:“你說!我到底做錯什么了?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總共一天說不了幾句話,沒有人和我說話!今天好不容易家里人都在,我問兩句話怎么了?你說啊,到底為什么!”

蘇原沉默地進廚房給母親倒了杯水,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沉默看著她,“好了,別在意,他工作累了。”

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解釋軟弱無力——她曾和小眉討論過,人生痛苦的原因不外乎有三:1、事兒沒想明白;2、感情太豐富;3、人太閑。她母親,都占了。而這三件事情,她可能這輩子都改變不了。

安慰其實并無用處。隨著蘇綿衡“砰”的關門聲和劉欣楠歇斯底里的哭聲,蘇原在樓上的房間,又感受到這種習以為常的所有感情掉落在地上,心中空無一物的沉寂和冷漠。她甚至對自己有些惱怒:她討厭感情,為什么這么多年,她還是報有期待?從前,她憤恨的是父親的不忠。

可是現在,她的天枰常常不自覺地慢慢傾向于他,她明知母親是受害者,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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