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毛錢?!
程麥香這幾天也悄悄了解過物價,工人一個月不過三四十塊錢的工資,能花五毛錢去買條這個年代幾乎沒有任何實用價值的發帶,這妥妥的就是個富婆!
程麥香剛想答應,身后卻傳來低沉渾厚的聲音,“這么好看的發帶才值五毛錢,姑娘,我出一塊錢,你賣給我吧!”
程麥香吃驚地轉過身去,只見林嘉余正站在離她不遠的門口,斜倚在墻上,雙手抱在胸前,歪著頭看著自己。
他今天穿了身藍色工裝,頭發好似剛洗過,蓬松地覆在頭上,整個人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慵懶隨意。
見程麥香疑惑地望著他,林嘉余偷偷給她使了個眼色,快步走過來,順手拿過那個發帶,嘖嘖贊嘆。
那個女青年見林嘉余叫了高價,不滿地白了他一眼,“你個男同志,要女孩子帶的發帶做什么?”
林嘉余瞪了女青年一眼,“男的就不能買發帶?我有個姐姐,也喜歡這類裝飾品,我買給她不可以?”
女青年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生怕程麥香改變主意,忙對她說,“同志,我也出一塊錢,而且如果你愿意,我們出去談談別的。”
“什么別的?”程麥香大惑不解地問。
女青年見店里的兩個男店員都在朝這邊看過來,忙俯在程麥香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程麥香一聽,立即果斷地說,“好啊,我跟你出去。”
新華書店東邊不遠處是個小公園,女青年緊緊拉著程麥香的手,一路小跑過去,活似生怕她被林嘉余搶走。
兩人跑到公園中心,女青年見林嘉余并沒追上來,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女青年自保家門,她叫阮佩玲,省城下來的知青,現在縣日報社負責副刊編輯工作。
這是個有門路的,知青下鄉不需要去種地,居然直接進了報社當編輯。
程麥香也不跟她啰嗦,開門見山地問:“同志,你說你想多要幾個這樣的發帶是真的嗎?你要幾個?”
阮佩玲想也不想地說:“你能做多少個就給我多少個,不過價錢方面就不能一塊錢了,我會壓價。”
程麥香大吃一驚,不過看她說話做事爽利,倒也不像是騙人的,也不藏著掖著,“阮同志,我做多少你收多少,你確定你有銷路,如果不銷不出去,再退給我,那我豈不是白做了?”
阮佩玲眼神流露出一絲驕傲,“這個你放心,銷路我自然是有的,就算是真的有剩下的,你放心,我不會把損失全部讓你來承擔,我會按成本價算給你。”
這條件倒是挺優厚的,可是初次見面,她怎么就這么相信自己,不怕自己舉報她投機倒把嗎?
還是她根本就是沖自己來的,特意設了個陷阱來等著自己,等自己跳進去后,再舉報自己投機倒把?
阮佩玲看出了她的疑慮,立即對她說:“如果你不敢隨便相信我,那也沒關系,我先跟你訂十個發帶,還有你身上這樣的衣裳十套,我有幾個文工團的姐妹,我給她們每人買一身,這樣不算投機倒把,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會舉報我們。
等做好后,我帶著你去認識認識她們,到時你就知道我是不是騙人的了。”
就算艱苦樸素最講究的年月,大城市女文工們也照舊打扮得青春靚麗,這是她們的特權。所以阮佩玲這么說,程麥香倒是沒懷疑。
這倒是個好辦法。
程麥香想了片刻,點頭答應了。
既然商量好了交易的數量,接著就是發帶和衣裳的價格了。
發帶倒沒什么好爭論的,發帶用料成本低,做工又簡單,程麥香倒也沒多要,每個按照先前阮佩玲開的五毛錢,阮佩玲也沒還價。只是白襯衣和背帶褲,程麥香每套要價十塊錢,阮佩玲臉上就現出了幾分遲疑之色。
漫天要價,落地還錢。
程麥香之所以開出這個價格,就是等著阮佩玲來還價,可還沒等她開口,旁邊樹叢中突然傳出林嘉余的聲音:
“原來這位同志在這啊?要我一通好找,同志,你身上這套衣服多少錢,能不能也給我做幾套,我有幾個朋友下個月要去港城,怕穿得太土被當地人嘲笑,我看你這身衣裳挺時髦的,穿出去肯定有面子。”
程麥香又好氣又好笑地瞪著他,他還真是照顧她,竟公然睜眼說瞎話,就為了引起阮佩玲的恐慌心理,不敢再壓價。
這就是前世里大伙常說的托。
程麥香輕輕嘆了口氣,前世的她最最看不上的,就是做買賣找托來幫忙,沒想到今生做的第一筆買賣,竟然有人自覺自愿地給她當托。
可是萬一阮佩玲生氣,甩臉走人怎么辦。
如果,阮佩玲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怎么哪哪都有你,你到底是誰啊?我買發帶你來搶,我買衣服你又來搶,我得罪你了?”
林嘉余并不理會她的怒氣,只是上下打量程麥香,誠懇地說:“程同志,我不騙你,你方才說十塊錢,好,我就按這個價定十套。”
說完,又從口袋里掏出五張大團結,“這是定金。你這個月做完就可以,你給我打個衣服的欠條,再給我看看你的介紹信,我就把錢給你。”
這戲做的,還真是全套啊!
畢竟是在幫她拉生意,她也不好拆穿他,只得裝出一副感激的樣子,連連點頭:“可以,我這就給你打欠條。不知道你的那幾位朋友身材怎么樣,你可以給我她們的尺寸嗎,我到時好裁剪。”
林嘉余想也不想,張口就來:“這十個人跟你差不多胖瘦,其中六人一米六零左右,兩個一米六五,還有兩個在一米七上下。”
“行,我知道了。”
林嘉余瞟了阮佩玲一眼,好心說:“這位女同志還要買嗎,如果嫌價格高放棄了,那我就帶這位同志去寫欠條了。不過這衣服雖說貴了點,可樣式是真新鮮,我想就算是港城,估計也找不到這么時髦的衣裳。”
當然找不到,這個時代的港城雖然比起這里,不知時尚了多少倍,可到底還是不能跟四十年后的時代比,她的這些衣服,完全是來自四十年后的版型和設計,毫不客氣地說,如果換換衣料,賣到港城,相信銷量都不會差。
林嘉余似乎意猶未盡,又給阮佩玲身上補了一刀,“說實話,十塊錢買套衣服,確實不便宜,可難得這衣服少見,物以稀為貴,穿出去多引人注目,我那幾位朋友,什么都好,就是見了好看的衣服邁不動腿,從來都不會跟賣主還價。”
阮佩玲臉上青白交加,氣呼呼地瞪著他,一字一頓地說:“誰說我嫌價格高了,好,十快就十快,我那群文工團的姐妹,也不是出不起這十塊錢。
程同志,我也訂十套,就按你剛才說的價,十塊錢,我跟這位同志一樣,給你留下五十塊錢的定金,你給我也打個欠條。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答應我,否則我就不要了!”
程麥香看她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以為她要威脅自己取消林嘉余的訂單,正要安慰她,不想阮佩玲伸手指向林就林嘉余那張欠揍的臉龐,大聲地說:“你必須先做我的衣服,十天后交給我之后,再做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