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呀了一聲，揶揄道：“怎么那么重的酸味兒，讓我瞧瞧是誰的醋壇子打翻了呀?！?

沐彧不理她，她哄道：“你瞧，我在離這兒十幾里地的地兒安營扎寨，都心有靈犀地察覺出你來了這兒，你我還不是姊弟，看來還是我倆更登對些?！?

其實是她在他身上留了神識，他一靠近她就察覺到了。

黑暗里，沐彧的唇彎了彎。

“這話，倒是比你給的那些個蜜餞更甜?！?

“還有更甜的，你要嘗嘗嗎？”

“嗯？”

她的手從他的衣裳里伸出來，勾住了他的脖子，借力往上一蹬，原本窩在男人懷里的沈棠便同男人面對面了，她親了親他的嘴角：“甜嗎？”

“甜得有點發膩了。”

沈棠給士兵們呆了早點回去，盡管還是得不到什么好臉色，還是沒有人真的服從她這名不副實的太尉，他們的軍隊還是要啟程了。

一群人走了三個多月，總算是抵達了邊境。

江洛也沒有愧對他父后的諄諄教導，不但以男子之身將這皇位給坐得穩穩當當，還一力壓下了一總主和派，親自帶兵迎接了與燭邑的第一戰。

只是他如何也沒想到，他的第一個對手，居然是他的阿姊，從前的王女，齋月帝姬。

“阿姊要殺我嗎？”

江洛身披玄色鎧甲，坐在棗紅色的寶馬身上，他的話講得很大聲，既想叫藤吉人看他們的王女投奔到了敵方，也想叫敵方聽見沈棠的身份，叫她里外都不是人。

沈棠也確實收到了許多猜忌的眼神，既有對面的士兵，也有己方的。

這和人沾邊的事兒他是一點不干啊。

“復興王這話，倒叫陸某聽不懂了。”

沈棠反手拿了只羽箭，搭弓射出，那箭發出輕微的破空聲，下一刻，江洛鬢邊的龍須劉海便少了一截，沈棠滿意揚唇：“陸某其實并不好戰，復興王，你同我比試一場，若我輸，我便退一座城，若你輸，我兩便止戈休憩，如何？”

江洛看了看自己身后同沈棠帶來的人相差不多的軍隊，他心底是明白自己無法贏過沈棠的，身后的兵也都義憤填膺著，但如今藤吉的國力比不上燭邑的十分之一，他就算是將這場仗打贏了，沒準還會引起宮樾韜的忌憚，他只能道：“希望陸公能夠言而有信了?！?

沈棠笑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江洛道：“陸公既然定了規矩，那這比什么，由孤來決定也算公平吧。”

沈棠無所謂道：“那就請復興王決定咯?！?

作為儲君，江棠可謂是文韜武略無一不精，偏生她的如今的對手是最了解她的親弟弟，別人不知道她的底細，江洛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棠幼時和江洛翻墻出去瞎玩，結果被并不對付的趙家小姐撞見了，那趙家小姐便想和江棠比劃比劃，結果不出所料地是江棠將那趙小姐打得滿地找牙，可那趙小姐是個混不吝的，眼看輸了沒有面子，竟揚了一手塵土到江棠臉上。

那些塵土入了眼，從那之后江棠的騎射功課就落下許多，父后嘗試了許多方法，可江棠的眼睛越治越糟，后來完全看不清遠處的東西了，只能射準離得近的靶子。

父后那時急得整夜整夜睡不好，白發也生出許多，其實江洛那時就覺得心酸，同樣是父后的孩子，他明明一點也不比阿姊差，憑什么父后為了阿姊愁得白頭。

可那些陰暗的心思還是被他壓了下去，因為他接受的教育便是女尊男卑，雖是有些不忿，卻還是兢兢業業地做著他的帝卿。

那時他怎么會想到，藤吉會亡，江氏王族會亡，他會從高高在上的齋瑜帝卿變成卑賤的奴隸，還要去伺候滅了他家國的男人。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將阿姊送出暴君的視野范圍，阿姊才是藤吉最后的希望。

變態大約也是會傳染的，江洛明明是想著將阿姊送走，卻又有些貪戀那種支配她的感覺，他自己給自己找了個為了復國，為了大局的名頭，其實他自己心底是知曉的，他太嫉妒阿姊了。嫉妒到發覺她身體里的魂兒被換了他甚至還有種隱秘的喜悅。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瘋掉了。

江洛瘋狂又迫切地想要贏她，無論現在住在那副軀殼里的還是不是江棠。

他的手緩緩搭上背上的弓箭，目光灼灼地盯著沈棠道：“既然陸公用弓箭取孤一縷青絲，那我二人便比這騎射如何？”

沈棠粲然一笑：“好啊，怎么個比法？”

江洛指著一里開外的一處空地：“你我二人各派出一個士兵，叫他們手拿銅板，你我各自射出一箭，一箭定勝負，若銅板被射中便算贏，如何？”

他勾了勾唇：“自然，為了避免你我濫殺無辜，我們便不叫對方的兵拿銅錢做靶子，孤的副將便是孤靶子。陸公的靶子又是哪位小將軍呢？”

沈棠往后頭的兵看了看，被沈棠看到的幾個副將立刻把目光給移開了。

沈棠笑了笑，指著一個清瘦的男人道：“就請沐小將軍做陸某的靶子吧。”

沐小將軍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了下來，他下意識想反駁，卻發覺自己的嘴巴壓根張不開，他的身體也不受自己控制地同藤吉那個副將走到了剛才江洛所指的地方。

他眼里全是驚恐，又聽見沈棠道：“光是射中銅板有什么好玩兒的，不如將你們這銅板換成空心的，若能正中當心便算贏，復興王可否奉陪？”

“陸公所求，孤自是奉陪到底?！?

于是兩個靶子手里的銅錢被換成了空心的。

沐小將軍的冷汗瞬間便將他的里衣給汗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