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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業環境資源與價值報告研究綜述[1]

周守華 陶春華 吳春雷 馬文超

[中國會計學會 中央財經大學會計學院/金融資本與企業債券信用風險研究中心 中交投資基金管理(北京)有限公司 浙江工商大學財務與會計學院]

【摘要】可持續發展問題已成世界關注焦點,企業編制和披露融入企業環境資源信息的價值報告,是企業可持續發展、經濟社會文明進步的迫切需要。對企業環境資源與價值報告的研究能夠豐富企業財務報告和價值報告的理論研究,并響應黨中央對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的要求,推進我國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本文基于不同理論視角,探討了企業環境資源對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的影響,并從經濟、環境和社會這三個維度梳理了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對社會發展的影響;然后,通過分析企業財務報告和可持續發展報告的局限性以及綜合報告的發展與爭議,探討其理論與實踐的有機融合問題;最后,在文獻分析的基礎上,提出未來企業環境資源與價值報告研究的發展趨勢和進一步研究的方向。

【關鍵詞】環境資源 價值報告 可持續發展 綜合報告

可持續發展問題已成世界關注焦點,堅持可持續發展、建設生態文明已成全社會的共識。黨的十九屆三中全會提出改革自然資源和生態環境管理體制,充分體現了生態文明建設的戰略地位和重大意義。

就會計而言,改革自然資源和生態環境管理體制需要理論創新和制度創新,需要我們重新思考新形勢下會計的財富計量功能,推動企業環境資源核算和價值報告研究不斷發展。

環境是一種特殊的資源,恰當地計量企業環境資源的價值與耗費,能為相關主體提供必需的信息,進而起到保護和治理環境的作用。環境資源不僅強調自然資源的經濟價值,同時突出其生態價值。環境會計是為生態系統和社會服務的會計,其目的就是要計量和反映環境資源的價值與耗費。然而傳統的報告體系,僅僅關注企業和社會的經濟資源,既沒有反映自然資源對經濟發展所做出的貢獻,也沒有反映人類經濟活動所造成的環境資源耗費以及環境破壞所造成的經濟損失。

企業是市場經濟體系的基本元素,完整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建設離不開微觀企業對環境資源利用信息的披露制度;同時,企業作為營利性組織,追求價值最大化是其核心目標。因此,企業編制和披露融入企業環境資源信息的價值報告,是企業可持續發展、經濟社會文明進步的迫切需要,引發了企業對外報告的變革。但是,經濟可持續性、環境可持續性和社會可持續性的分離相應地導致了企業對外報告呈現各自分離的狀態,即獨立的年報(以財務報告為主要內容)和可持續發展報告(企業社會責任報告、環境報告)并存,這不利于有關價值創造的溝通。基于此,近幾年來國際會計界提出一種旨在整合各類報告、體現企業可持續性價值的“綜合報告”,但目前還沒有完全統一。

因此,研究如何構建既滿足生態文明建設需要又體現企業價值的報告體系,是當前面臨的重要問題,具體表現為三個方面:一是理論基礎問題,即企業環境資源對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有何影響;二是理論深化問題,即微觀層面的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對宏觀層面的社會發展有何影響;三是理論與實踐的有機融合問題,即嵌入環境資源信息的企業價值報告體系如何構建。為了探索這三個方面問題,本文回顧了這三個方面的國內外研究文獻,旨在了解相關學術領域的研究發展與最新動態,并思考未來進一步研究的方向,以豐富企業財務報告和價值報告的理論研究,并響應黨中央對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的要求,推進我國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一、企業環境資源對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的影響

研究企業環境資源與價值報告首先要明確企業環境資源對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有何影響。從理論上看,已有文獻從環境資源價值、生態效率和企業可持續發展等角度進行了探索,豐富了企業環境資源與價值報告的研究。

(一)環境資源價值視角

在環境資源日益減少的今天,環境資源價值理論可以為環境資源的有償使用提供參考,為人們合理核算環境資源奠定理論基礎,有利于把環境資源統一于市場經濟體系中,以價值規律規劃環境資源的開發和維護。然而長期以來,由于人們對環境資源價值的認識不足,對環境資源的免費使用導致過度使用現象大量存在,造成了巨大的浪費,對不可再生的環境資源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損害,所以有必要對環境資源價值理論進行系統、深入的研究。

環境資源價值即總經濟價值(TEV)可以分為使用價值(UV)和非使用價值(或內在價值)(NUV)。亞當·斯密第一次提出了商品的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為價值理論研究奠定了基礎。現有的國外研究主要從生產要素、投入產出過程、顧客和財務四個角度研究企業價值的創造。企業可持續性價值(SustainableValue)從環境資源視角擴展了企業價值研究,它將機會成本思想應用到企業經濟資源和環境資源的協同使用中。一般認為,企業可持續性價值的創造需要企業環境資源與經濟資源共同發揮作用。可見,企業可持續性價值是企業環境資源價值和經濟資源價值的有機結合,而非二者的簡單加總。但是,如何計量和反映企業可持續性價值仍是難題。就企業可持續性價值而言,由于其無法計量和反映,它對經濟發展的推動作用也無法驗證(Hahnetal.,2011;Stankevicieneetal.,2014)。微觀層面企業價值的普遍增加是推動宏觀經濟發展的源泉,這是學術界的普遍共識,也是一國支持本國企業發展、提升企業價值的原因之一。

Figge和Hahn(2004)認為,從經濟視角分析環境資源和社會資源的最優配置時應該采用價值導向(value-oriented)而不是責任導向(burden-oriented)的方法,雖然責任導向關注不同的環境影響以確定經濟活動造成的環境破壞,但這種觀點在方法論上的缺陷和分析的不完整會阻礙其在實踐中的廣泛應用。正如李心合(2007)等學者認為,價值創造是財務目標的要求。[2]為了體現環境資源的價值,需要將環境目標與財務目標相結合,如H?nninen和Karjaluoto(2017)認為,盡管在商業中,經濟目標高于其他目標,但經濟目標和環境目標可以整合在一起,從而同時達到這兩種業績目標,幫助企業實現經濟資源和環境資源的價值最大化。

(二)生態效率視角

學者們對企業環境資源的研究往往與生態效率(Eco-effiency)研究同時展開。生態效率的概念可歸納為生態資源滿足人類需要的效率,一般認為,企業合理使用環境資源能夠增加企業價值(Sinkinetal.,2008;Saltarietal.,2011)。在這一量化基礎上,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生態效率理論方法及其應用方面(Ciroth,2009;Figgeetal.,2013)。

隨著研究內容的深入,學者們意識到環境會計對環境資源的基礎計量與分析報告的重要作用,嘗試引入更多的概念和機理來解釋和拓展環境資源計量的研究。生態效率是目前整體衡量公司環境績效和財務績效最流行的概念之一。經濟和管理范疇的環境效率的學術上的概念最早可追溯到20世紀70年代(Freemanetal.,1973)。到了20世紀90年代,生態效率的概念是世界可持續發展工商理事會(WBCSD)為可持續發展而提出的,最初應用于商業經濟領域,后來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則將這一概念擴大到政府、工業企業及其他組織,將生態效率的內涵發展為在最優的技術和經濟效率的前提下利用自然資源、保護生態環境。生態效率時常被當作公司對可持續發展貢獻的一個重要因素來討論(Figgeetal.,2013),許多財務管理和經濟績效指標都基于效率考量,環境背景下的效率目標則應該是追求生態效率,因為它把環境問題與標準的效率考量聯系在一起,強調經濟價值和環境影響的關系。

為促進生態文明建設、提高對環境資源的利用效率,我國學者也開始探索用生態效率指標作為環境業績和財務業績的結合,對其進行應用與評價研究,但還沒有形成統一的評價指標和體系。另外,國內學者對價值報告已進行了初步研究,但是由于我國環境資源保護制度相對不夠完善,企業環境資源信息也難以公開獲取,國內學者對生態效率的相關研究鮮見從宏觀層面細化到企業微觀層面,企業環境資源和價值報告的研究各自獨立展開,并未考慮將企業環境資源與經濟資源共同創造的可持續性價值信息融入價值報告(張家倫,2010)。

(三)企業可持續發展視角

在研究企業可持續發展的文獻中,對于企業環境和社會績效與企業財務績效之間的關系,無論是理論研究還是經驗研究,大都遵循多贏范式(Burkeetal.,1996;Hustedetal.,2006)。根據多贏范式,企業在經濟、環境和社會方面的可持續性至少部分地彼此和諧統一,即只有在環境的完整性、社會公平性和經濟繁榮三大原則的交點上,企業對可持續發展的貢獻才能實現(Bansal,2005),而管理層則應該設法找到同時實現企業在經濟、環境和社會三方面可持續性目標的方案。因此,企業可持續發展問題被歸結為“從經濟、環境和社會三個維度迎接機遇和管理風險、為股東創造長期價值的方法”(Loetal.,2007)。由此可見,環境可持續性和社會可持續性僅僅被作為有利于提高企業經濟績效的手段,企業之所以關心可持續發展的環境和社會問題,完全是出于企業自身純粹的經濟利益的考慮。

同時,越來越多的學者意識到可持續性問題的重要性,許多公司也要求把環境方面的因素整合到公司決策機制的制定中來。Burritt和Schaltegger(2010)明確提出了“可持續會計”是為生態系統和社會服務的會計,而且可持續會計作為一種信息管理工具和方法,能促進企業的可持續性和企業責任的發展。而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將機會成本思想應用到企業經濟資源和環境資源的協同使用中,從環境資源視5環境資源會計研究

角擴展了企業價值研究。一些學者試圖從環境資源的視角研究企業可持續性價值的創造及其對宏觀經濟增長的貢獻,但目前尚未取得較大進展(Hahnetal.,2011)。

二、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對社會發展的影響

在回顧了理論基礎問題的基礎上,本部分進一步梳理企業環境資源與價值報告的理論深化問題,即微觀層面的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對宏觀層面的經濟、環境和社會發展有何影響。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的研究主要從戰略的高度出發,關注的是企業分別與經濟、環境、社會之間的相互聯系和作用(周守華等,2012)。因此,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對經濟維度、環境維度和社會維度的影響是非常重要的。

(一)經濟維度

生產和消費的模式乃至國家財富和人類發展的模式,如果獲得的效用沒有在任何一點上沿著可持續發展路徑降低,則被認為在經濟上是可持續的(Pezzey,1989)。經濟可持續性的著眼點是代表著人類發展和福祉的各種類型的“資本”(Moldanetal.,2012)。資本的類型包括勞動力、自然資源、財務資本以及產業結構等(Copusetal.,1996)。正如Moldan等(2012)所說的那樣,福祉被理解為一切消費行為,即對任何商品或服務的享受,其中的商品或服務可以包括大自然免費提供的東西。顯然,按照其最廣泛的經濟解釋,可持續發展意味著“消費”水平在長期內的逐漸提高,經濟可持續性總是意味著自我維持的經濟增長和發展(Copusetal.,1996)。

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同時還可以提高經濟績效、運營績效和組織績效(Greenetal.,2012);更具體地,Severo等學者(2015)認為,以環境改善為導向,更有效地使用環境資源,可以使成本減少,進而實現銷售和利潤的增長。Zhao等(2015)認為,環境表現和活動也會影響公司在市場中的戰略地位。

(二)環境維度

如何科學評估企業的環境資源、合理配置環境資源,已經成為當前形勢下的重要問題。而合理配置環境資源的依據之一,就是環境會計提供的環境資源及變化信息。對企業環境資源和可持續性價值的重視,能推動企業環境戰略、環境管理體系和生態控制的發展,從而對整個生態系統帶來良性的效果。但同時,追求環境績效可能意味著守法成本較高(Jaffeetal.,1995),用于重構消耗資源的投資巨大,并可能限制提高競爭力的機會,所以追求環境績效往往以損害財務績效為代價,并且,提高財務績效或滿足商業需求可能意味著增加資源消耗或使用新的技術,從而大規模損害環境績效(Hulletal.,2008)。同時,地方官員晉升更多地依賴于經濟績效,因此環境績效往往更容易被忽視(Zhengetal.,2017)。

隨著對企業環境影響的審查日益嚴格,企業對環境的重視從被動轉為主動,從消極轉為積極,環境管理逐漸融入企業戰略和企業文化中。學者們開始關注企業環境戰略的研究(如Aragón-Correa,1998;Figgeetal.,2013)。Heggen(2019)通過對澳大利亞公司的研究,探討了環境策略規劃(ESP)、環境價值系統與企業環境經濟成果之間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環境策略規劃與環境改善呈正相關關系。隨著企業環境戰略的日益成熟,出現了“生態控制”這一更專業的概念。生態控制是一種正式的程序和系統,它利用金融和生態信息來維持或改變生態系統的環境活動模式(Schalteggeretal.,2008)。

(三)社會維度

如果企業重視可持續性價值創造,并在向社會提供有價值的產品或服務的同時,鼓勵可持續的生活方式和消費模式,那么就會出現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在社會層次上的良性影響。例如Elnaboulsi等(2018)研究了信息公開披露的社會價值和環境規則的影響,但也有大量研究強調企業財務(經濟)可持續性與社會維度在很多情況下存在著沖突(Boydetal.,2009;Orlitzkyetal.,2003)。

雖然企業應該優先考慮社會維度的目標,但是經濟維度的目標可能與之相反(Pacheetal.,2011),企業不得不做出權衡取舍。社會績效需要不同于財務約束和商業邏輯的自由度和靈活性,這樣才能7環境資源會計研究

找到解決社會問題的方案。在這種情況下,雖然追求社會績效的目標應該是首先為社會整體而不是只為公司創造價值,但財務績效的獲取方式可能在相反的方向運行著(Pacheetal.,2011)。另外,企業會在經營過程中承受來自社會各方利益相關者的壓力,比如政府制定相關法律法規,非政府組織發布環保報告,顧客和供應商對企業施加壓力,以及社會公眾和媒體的監督等(Yangetal.,2015;Chengetal.,2017;Muttakinetal.,2018)。因此,社會績效和財務績效之間的沖突和權衡也與各機構的壓力強弱以及公司各方利益相關者有關,客戶、員工、供應商、受益者、合作伙伴和投資者紛紛提出各自不同的社會需求或財務需求(Coda,1992),呈現出不同的價值取向,這往往使企業限入迷茫和無所適從的境地。在企業規模邊界不斷擴大的過程中,上述沖突進一步加劇,企業不得不同時考慮大量利益相關者的財務績效需求和社會績效需求,并做出權衡與取舍。

綜上所述,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會對經濟、環境和社會產生影響,企業應該利用各種工具和方法來評價可持續發展的權衡局面,并進一步采用企業可持續性的整合方法。

三、環境資源信息對企業價值報告的影響

研究如何構建嵌入環境資源信息的企業價值報告體系,是企業環境資源與價值報告研究要考慮的理論與實踐的融合問題。傳統的財務報告沒有反映企業環境資源的價值;而社會責任報告等可持續發展報告雖然反映了社會和環境責任的信息,卻沒有與財務信息相結合;隨后,綜合報告對兩者進行了整合,但要形成完善的嵌入環境資源信息的企業價值報告體系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

(一)企業財務報告和可持續發展報告的局限性正如Kaplan和Norton(1992)認為,財務報告是傳統財務會計目標的產物,是一種適應工業時代的面向過去的報告模式,它在信息化時代是不完善的。企業財務報告以歷史成本信息為主,完全忽視了環境對企業的影響,也無法反映企業的社會績效,這樣的財務報告信息是不完整的。隨著企業經濟活動日益增多,企業內外部各利益相關者的相互依賴程度加深,利益沖突也日益加劇,迫切需要企業在財務報告的基礎上增加反映其社會和環境責任的信息。財務信息對于投資者和利益相關者完整理解一個公司的績效和價值是遠遠不夠的(OceanTomo,2011)[3]

由于財務報告的局限性,可持續發展報告作為財務報告的改進措施之一,于20世紀90年代初被正式提出和采用,并且使用頻率呈現逐年增加的趨勢。可持續發展報告在名稱上還包括“社會責任報告”“環境報告”等。盡管可持續發展報告能夠披露全面的非財務信息,但無法與年報的財務信息相連通,其中的數據都獨立于財務信息,與此同時,以非財務信息為主的可持續發展報告大多采取自愿披露的方式,其信息的真實可靠性較低,也無法真正解釋公司創造長期價值的能力(IIRC,2011)。

因此,目前企業對外報告呈現各自分離的狀態,即年報(以財務報告為主要內容)和可持續發展報告(企業社會責任報告、環境報告)各自獨立,不利于有關企業環境資源價值創造的體現。企業長期以來相互分離的財務報告和可持續發展報告因各自的局限性越來越不適應可持續發展理念和利益相關者的價值需求。

(二)綜合報告的發展與爭議

基于以上背景,國際會計界提出了一種新的報告形式,即綜合報告。2010年8月,英國威爾士親王可持續性會計項目、全球報告倡議組織(GRI)、國際會計師聯合會(IFAC)等聯合創立了國際綜合報告理事會(IIRC),并于2011年9月發布了綜合報告的討論稿《綜合報告進程:21世紀的價值傳遞》,倡導制定國際綜合報告框架,并基于企業價值和可持續的價值經營的高度首次提出了構建綜合報告制度的若干設想和原則。2013年12月,IIRC正式發布了《國際綜合報告框架》。綜合報告將整合思維嵌入企業的主流商業行為中,在借鑒各種不同的公司報告流派的基礎上,促成一種更連貫、更有效的公司報告方法,以反映所有對機構可持續性價值的創造能力產生重大影響的因素。


許多學者從綜合報告的優點分析了實施這一報告的必要性。Adams等(2011)認為,綜合報告是一種新的報告范式,具備整體性、戰略性、反映性、重要性和相關性,對指導非營利組織的報告編制具有重要意義。Branwijck(2012)指出,為了降低溝通成本,企業應當將社會責任報告和智力資本報告編制成綜合報告。Charle(s2012)指出,綜合報告的發展可被視為商業企業的額外價值,因為它將促使這些企業對自身的行為和財務表現持更準確的態度。Stacchezzini等(2016)認為,綜合報告在企業可持續發展管理和溝通方面有著積極作用。

然而,綜合報告在理論上仍有兩個重要的科學問題需要解決:一是綜合報告的理論依據問題,即構建綜合報告的理論邏輯主線是什么;二是綜合報告的構建問題,即在上述邏輯主線下,采用什么樣的整合方法來構建綜合報告。一方面,雖然綜合報告是整合性地披露企業可持續性信息的工具,但是已有的研究結果并未解決企業可持續性的理論整合問題,以至于現有的綜合報告研究往往是基于利益相關者等現實需求的驅動,而不是基于可持續性的理論整合和會計理論的發展,從而陷入了現實主義邏輯;另一方面,關于綜合報告的整合方法的研究也十分缺乏,這使得綜合報告的理論研究總體上還處于一種“正確而理想化的主張”階段。

Tweedie和Martinov-Bennie(2015)認為,從批判性的可持續發展視角來看,IIRC正式發布的《國際綜合報告框架》具有兩面性。他們對四大領先的非財務報告機構,即IIRC、英國威爾士親王可持續性會計項目、全球報告倡議組織和南非公司治理國王委員會發布的文件進行了定量分析,結果發現:一方面,《國際綜合報告框架》偏離了之前社會和環境報告框架的經濟、社會和環境三大原則,因為其對信息連通性的重視超過了對企業社會責任的重視,對企業可持續性的重視超過了對社會可持續性的重視,賦予財務資本提供者的權利凌駕于其他利益相關者之上;另一方面,綜合報告也是將財務資本從短期轉向長期視野的具有很大意義的努力,因為大量的短期投資對環境和社會可持續發展是一種威脅,而綜合報告是一種對資本市場的更廣泛的長期視角下的再組織形式,更有可能促進社會可持續發展目標的實現。

相比之下,Flower(2015)對《國際綜合報告框架》的質疑比Tweedie和Martinov-Bennie(2015)更強烈。Flower(2015)認為,IIRC的主要目標是促進可持續發展會計(SustainabilityAccounting),但2013年12月發布的《國際綜合報告框架》弱化了可持續發展會計。他給出了兩方面的證據:一是《國際綜合報告框架》所指的價值是為投資者創造價值而不是為社會創造價值;二是企業在綜合報告中也必須披露企業活動導致的環境污染等負的外部性問題,即使沒有對企業帶來后續影響,也應該如實披露信息,但是《國際綜合報告框架》對此并未做出規定。上述證據表明,IIRC并沒有按照可持續發展會計制定綜合報告框架,這可能導致其對企業報告實踐的積極作用十分有限。

他分析了上述退化的原因,將其歸因于IIRC的組成,它的成員以會計實務人員和跨國公司為主,他們為了避免自身既得利益受到威脅,必然控制綜合報告的主旨和內容,所以IIRC的綜合報告可能是規制俘虜理論(RegulatoryCaptureTheory)的又一個證據。

盡管綜合報告還存在一些爭議,但《國際綜合報告框架》的發布和執行對可持續發展理念在企業報告變革中的應用具有里程碑意義。目前,許多國家的企業已經按照《國際綜合報告框架》對外披露信息。

綜合報告已經成為企業對外報告的總體趨勢,但還需要進一步的完善。

四、總結及進一步研究方向

本文根據企業環境資源與價值報告的文獻回顧與分析,對企業環境資源與價值報告的理論基礎問題、理論深化問題、理論與實踐的有機融合問題進行了梳理。通過對文獻的分析可以看出,企業環境資源與價值報告的研究仍處于不斷發展之中。從演化過程來看,綜合報11環境資源會計研究

告的出現和發展不是偶然的,而是源于年報(財務報告)和可持續發展報告,它們彼此的聯系相當緊密。因此,在可持續發展理念和利益相關者需求的推動下,嵌入環境資源信息的企業價值報告已經成為跨越可持續發展領域與會計學科的理論前沿之一。

綜上,如何將企業環境資源的價值信息有機地融入價值報告,國內外已有的研究都十分有限,原因是企業環境資源與經濟資本共同創造的可持續性價值無法計量和反映,導致相關研究的困難。如何突破這一關鍵的基本問題,并在此基礎上研究企業環境資源與經濟資源共同創造可持續性價值的機理、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對我國宏觀經濟發展的影響、融入環境資源信息的企業價值報告體系構建及其相關制度保障等,是我們需要進一步研究的問題。因此,未來企業環境資源與價值報告研究演進的必然趨勢是實現以下轉變:第一,研究對象由經濟資源向環境資源拓展。

目前,企業的會計報告實際上只是單一的經濟價值模式,并未考慮企業環境資源價值。以環境資源作為研究對象,其目的不僅僅是對環境資源的保護,更為重要的是環境資源價值觀的確立。因此,在微觀上,我們需要研究企業環境資源對企業價值的貢獻情況,在企業報告中反映企業環境資源的價值,將環境資源信息融入企業的價值報告體系;在宏觀上,我們需要研究自然資源對社會價值的貢獻情況,在自然資源資產負債表中反映整個環境資源的價值,構建全面的環境資源價值報告體系。這些轉變使得環境會計能夠拓寬核算主體、拓展核算功能,促進傳統的微觀單位會計向宏觀的大會計轉化。“計利當計天下利”,我們認為,從會計的角度看,“計天下利”的思想要求拓展會計計量的內容和方法,體現了環境會計從微觀層面向宏觀層面的發展方向。“計天下利”即計量和報告全天下的資源耗費,不但包括經濟資源,而且要包括環境資源。在環境問題日益嚴重的今天,研究企業環境資源與價值報告的任務就是綜合反映環境資源的信息與價值,為更好地保護環境資源、提高生態效率,以及依法保護和治理環境提供數據支持與決策依據。

第二,研究內容由企業經濟價值向可持續性價值轉變。

企業環境資源與價值報告的研究都緊扣著可持續發展這一主題。

可見,國家的目標是要實現可持續發展,企業的目標也是獲取最大化的可持續性價值。可持續發展報告能滿足使用者對企業未來可持續發展、企業價值、企業核心能力等信息的需要,能影響企業財務信息和環境信息的決策相關性和信息有用性。但目前的研究還沒有考慮將企業環境資源與經濟資本共同創造的可持續性價值信息融入價值報告。

所以,未來研究要解決的問題是:企業環境資源的開發、利用和維護對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有何影響?微觀層面的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對我國宏觀層面的經濟發展有何影響?通過對這些問題的思考與研究,旨在探索微觀企業可持續性價值創造與宏觀經濟發展之間的理論聯系,為我國宏觀經濟與環境決策服務,推進價值報告理論的主線從傳統的企業價值向可持續性價值轉變,推進我國企業信息披露制度改革,更好地滿足利益相關者的需求,響應國家對建設生態文明體制的要求,促進我國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

第三,效率目標由資本效率向生態效率轉變。

當前,生態效率已成為一種可以將可持續發展的宏觀目標轉化為具體工作目標的戰略方式。所以,生態效率的概念即要求在最小化資源耗費和對環境負面影響的同時,最大化企業的價值。生態效率與資本效率并不矛盾,而是相輔相成的。資本效率體現的是資本的有效使用,而生態效率體現的是環境資源的有效使用。在生態文明體制下,創造經濟價值和有效使用環境資源應該是和諧統一的,它們都應該作為企業的價值驅動。所以,用生態效率的觀念來指導環境會計的研究,能更好地反映自然資源對經濟的貢獻,從而促進環境資源在經濟中的合理利用。

綜上所述,基于對企業環境資源與價值報告研究的發展歷史與現狀的分析,本文認為,未來的相關研究可以在以下方面展開:首先,嵌入企業環境資源信息的價值報告應以可持續性價值為主線來整合構建。企業價值報告的邏輯主線應該是可持續性價值,可13環境資源會計研究

持續性價值理論的研究是編制企業價值報告的前提和依據。從經濟價值觀到社會價值觀的轉化是企業價值認識方面的一個飛躍。經濟價值觀認為,經濟價值是衡量企業成功和企業價值的唯一標準,企業經濟價值最大化是企業經營目標和財務管理目標,因此不必考慮企業的社會責任。這一價值觀是傳統企業理論的產物。而社會價值觀認為,企業價值是企業為所有利益相關者創造的價值之和,據此,企業在經營過程中除了考慮股東利益之外,還應該考慮企業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利益。社會價值觀得到了企業社會責任和利益相關者理論的支撐。

其次,政府部門、學術機構應該與企業配合,構建企業可持續性價值數據庫。從本文的結論可知,采用可持續性價值創造能力評估方法時,企業社會和環境方面必須首先被量化,所以,定量數據的質量和可獲得性可能會限制可持續性價值理論的應用。就可持續性方面的量化而言,當前有關環境和社會的可靠和可比的企業數據是有限的,因為與環境相關的企業報告仍處于起步階段,需要進一步標準化和推廣;而社會方面的數據問題尤其突出,因為無論是實踐中還是文獻中,這一方面都被忽略了。只有政府部門、學術機構與企業配合,著手構建企業可持續性價值數據庫,對可持續性數據的量化及標準化不斷地付出努力,可持續性基礎數據質量和可獲得性才能隨時間的推移而得到改善,尤其是企業價值報告出現之后,更應該構建企業可持續性價值數據庫,將經濟、環境和社會資本的稀缺性通過整合思維納入數據庫,處理好環境績效、社會績效指標與財務績效數據的兼容性問題,使企業可持續性價值的評估成為可能。

再次,分步驟制定和出臺與企業價值報告相關的法規,規范企業信息披露行為。企業編制和發布綜合報告或企業價值報告已經成為世界性趨勢,我國企業加入這一潮流只是時間問題。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管理職能包括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因此政府有責任、有義務加大投入,改善生態環境,為群眾提供良好的公共服務,同時應當規范企業行為。從以往出臺的相關法律法規可以看出,政府以法律法規的形式,在細化行業分工方面不斷做出嘗試,在社會、環境、經濟方面不斷做出努力,同時還可以采用經濟、行政等獎懲措施,對積極承擔經濟、環境和社會方面責任的企業給予一定的優惠措施,對那些產生不良影響的企業采取相應的懲罰措施,這樣有利于引導公眾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念,保證各方力量能夠積極參與到制定、執行、監督法律法規中,為營造和諧發展環境不斷努力。

最后,構建適應我國國情的以可持續性價值為主線的企業價值報告框架。我國具備了開始實施綜合報告的客觀條件,因為我國企業尤其是上市公司有動力實施綜合報告,政府層面有推力實施綜合報告,并且大數據時代的信息科技為綜合報告提供了技術支撐。我國應該借鑒國際經驗,運用恰當的整合方法,在綜合報告的基礎上,構建一個適應我國當前經濟政治和文化環境的、以可持續性價值為主線的、嵌入環境資源信息的企業價值報告框架。

注:

[1]本文受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批準號:14AGL011)的資助。

[2]李心合,2007.內部控制:從財務報告導向到價值創造導向[J].會計研究(4):54-60.

[3]OceanTomo,2011.Intangibleassetmarketvalue.https://www.oceantomo.com/intangible-asset-market-value-stu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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