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

“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

“女孩挺好，懂事孝順。”

萬大河一邊尿一邊腹誹：女孩懂事孝順有什么用？長大了是別人家的人。大丫頭只有一一一個女孩子，達明掙下這么大的家產，百年后留給誰？留給一一，那么大的財產不就落到外人手里了嗎？讓大丫頭再生一個，她不愿意。不聽老人言，將來有她后悔的。

約三分鐘后。

“大琴，我好了。”萬大河尿得時間有點長。

萬大琴猜想：老爸每回尿得不利索，是不是有尿結石？

把尿壺蓋擰緊，放在床肚里，萬大琴才攙扶萬大河，讓他躺在床上。

萬大河提醒萬大琴，把床欄桿豎起來。他時不時會眼前發黑，擔心自己會摔下床，要求把病床兩邊的欄桿都豎起來，即使暈倒了，不會從床上掉下去。

老爸這么愛惜自己的命，萬大琴放心很多。愛惜自己的命，不怕挺不過去。

萬大河尿多少次，萬大琴洗多少次手，每次都打肥皂，小手皮膚快洗破了。家里有一次性手套，明天帶一包來醫院。

“大琴，我今天小便次數更多了，幾乎每隔十分鐘就尿一次，我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尿泡壞了？”

萬大琴滿頭黑線。尿泡是什么？長什么樣？老爺子不說則已，一說一語驚人，說的都是金句。“從醫生把您從鬼門關搶回來，除了去門診檢查那段時間，您一直在掛水，尿能不多嗎？昨天白天，護士沒給您打吊水，所以尿少點。”

萬大河一臉愁苦和不耐煩。“尿多點，不過是多尿幾次，主要是我的胃，總是犯惡心，好像昨晚吃的饅頭還在嗓子眼里，一次次往上涌，卻又涌不出來，來來回回在上下滑動，膈應得我難受。”

萬大琴撇撇嘴，腹誹：您真的只是多尿幾次？上午好點，下午十分鐘一次，除去每回尿尿的那幾分鐘，一個小時，您至少尿四五次，太會折騰人了。

“大琴，你說我是不是有胃癌？”萬大河問。

“您能不能不胡思亂想？”萬大琴有些不耐煩了：“您想象力太豐富了，還很會折騰人。十分鐘不到尿一次，這頻率是不是過份高了？如果萬小龍在這照顧您，您會這樣嗎？保證不會。您寧愿憋褲襠里了，也不會麻煩萬小龍。萬小龍是您的克星，我就該像萬小龍這樣對待您，您才會消停。都是親生的，區別怎么就這么大？就因為我是女兒？您可別小瞧女兒。兒子能干出來的事情，女兒一樣能干出來，特別像我這樣的，沒女兒樣，做出不孝敬父母的舉動能驚天動地。”

萬大河心里明白，大女兒氣性大，還在氣他說她沒姐姐樣，抓住機會就嗆他。

“有掄拳頭揍父親的兒子，就有對父親扇巴掌的女兒！”萬大琴杏眼森森說出這句話，沒嚇到萬大河，卻把他逗樂了。“小龍在這，我該尿的時候還會尿。你爸我沒那么大的本事，不讓尿出來。別對你爸翻白眼了，快去問問醫生，上午的檢查結果出來沒有，嗝——”萬大河長長地打了個粗重的嗝，在一股如漩渦一般的氣流帶動下，胃里的飯菜味和藥味融合在一起的味道魚貫而出，涌到嗓子眼，一次次打轉，發酵，然后嗝聲慢悠悠消失，余味殘存，久久不散。

萬大琴歪著嘴角，聽完嗝聲。“讓您飯后半個小時吃藥，您不聽，現在難受了吧？”

萬大河最終沒忍住，重重哇一聲，但沒吐出來，咽回去了，眼淚毫無預兆從眼睛流出來，順著臉頰流淌。這是把眼淚惡心出來了。“別和你老子一樣，啰嗦個不停。我惡心，難受，受不了這個罪了，不如死了！死了，就不用受這份罪了！”萬大河受不了了，嗓門提高不少。

“我啰嗦就對了，證明是您親生的，您應該高興。主治醫生現在不在，明天早晨查房再問。”萬大琴不理會萬大河的激動，讓他發泄，這樣可以分散注意力，但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樣，萬大河撐不住了，脾氣爆發了。

“你這個壞種，投錯胎了，就該投胎個男伢！老子快被你氣死了！”萬大河實在受不了胃里的惡心，像個孩子似的眼淚汪汪，用拳頭狠狠捶打床，弄得床板咚咚響，一邊捶打一邊哀嚎。“天啊，我怎么能得這樣的病，我沒做壞事，怎么就成這樣了，老天爺，你怎么能這樣對待我？想要我的命，你給我個痛快，不要這樣慢慢折磨死我......”

見老爸又是捶拳頭又是哀嚎，萬大琴沒有了煩，也不貧嘴了，只有心慌，急忙安慰老爺子。“爸爸爸，您別胡思亂想，忍著點，我這就去問醫生。”老爺子不會是真的得了胃癌吧？畢竟身體是老爺子的，只有老爺子最清楚。

萬大琴拔腿向病房外沖去，路過隔壁床時，腿肚子發軟，身子往前倒。

七號床瘦老頭看見了，心跟著提一下，見萬大琴撐住了，腳步虛浮跑出病房，懸著的心放松下來。萬老頭這人怎么回事？嚇到孩子了。

主治醫生不在，萬大琴只能問別的醫生。醫生聽了之后，打開電腦，找到萬大河的資料，說：“萬大河有慢性胃炎。”

雖然是胃炎，萬大琴還是吃了一驚。老爸身上的病太多了，心臟病，氣管炎，腸道息肉，胃炎，或許還有別的病。

“醫生，我爸現在叫喚胃難受，犯惡心。”萬大琴眼睛里閃現淚光：“我爸膽子小，害怕自己得了胃癌，您有沒有辦法讓我爸不惡心？”

“別急，我開些治療胃炎的藥。”醫生看出萬大琴著急了，語氣比之前更溫和：“藥需要幾個小時后才能到病房，具體幾個小時，得看藥房。”

“行，謝謝醫生。”萬大琴把眼睛里濕意壓回去，跑回房間，不知不覺打自己的臉，笑著回報醫生的話，把不想孝順老爸的心思不知道忘哪去了。

“爸，檢查結果顯示，您沒得胃癌，只是有丟丟的胃炎，不嚴重，吃點藥就能好，但需要時間，您堅強點，克服惡心。藥很快就會送來。”慢性胃炎，需要慢治，吃點藥不能立馬好。萬大琴沒辦法，只能這樣說，哄著唄。

七號床瘦老頭微笑著點點頭。這孩子刀子嘴豆腐心，知道事情輕重，安慰好老父親是現在首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