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長輩聽說我此行目的是做藏族民俗類課題,非常熱情地拉著我聊了半天,可惜我并不太懂藏語,等聊完偷偷問洛桑多吉,才知道他們講的是格薩爾王的傳說。
“你大學居然是在四川讀的,離我任教的地方不遠啊。”我在桌上發現了他的畢業證書。“為什么讀完大學還回來做農活呢?”
“因為我喜歡這片土地、天空,還有對我好的親人們。”
“客人請喝茶。”洛桑多吉的阿媽招呼著。
第一次喝酥油茶,口感著實有些奇特,出乎意料的是,喝完后高原反應好多了,日曬后干燥的嘴唇也得到了滋潤。
休整了一晚,大清早我就驅車和洛桑多吉來到位于那曲地區S縣的贊丹寺,路上群山環繞,風景宜人。
洛桑多吉一改往日的沉默,對周邊的一切如數家珍,熱心地給我介紹景物的來歷和傳說。
我不愿駁他的興致,跟著應聲:“我之前去德格縣看格薩爾王廟,當時就覺得很莊嚴,現在看來,贊丹寺也別有韻味。”
“是吧,我們這里還有說唱藝人,我可以帶你去走訪。你也能在這里多玩幾天。”他樂不可支。
我感到非常驚喜:“太好了,我來的時候正愁不會藏語,和當地藝人溝通困難呢。看來你果真是我的福星,不僅救了我,還幫了我一個大忙。”
“你也是我的福星,而且還是我的愛人。”受到夸獎,洛桑多整個人開心得飄飄然。
愛人么……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原計劃五日的鄉野調查縮減成三日,眼看著他興奮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心將這個“噩耗”告訴他。
雖然忙碌到不能歇腳,但有了洛桑多吉的陪伴,我苦中作樂,并不覺得勞累。
日子過得飛快,到了要說離別的時候了。我正收拾東西時,敲門聲響起。
打開門,洛桑多吉手提著一個袋子走了進來:“之前太忙了,一直沒時間過來把錢還給你,你看這些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可以問阿帕阿媽借一點。”
袋子里是一沓新舊混雜的錢幣,一看就是攢了許久,還有一些首飾。我有點心酸:“不用還了,這些錢權當這段時間你幫我的報酬。”
“不行,幫你是我自愿的,錢也是要還的。”洛桑多吉瞪大眼,把袋子硬塞進我手里。
我沒辦法,只好指著他手上的手鐲:“那就用這個抵吧,正好我也很喜歡。”
“真的要這個嗎?”洛桑多吉俊臉微紅。
“怎么了,是有什么來歷?”
“其實……”洛桑多吉吞吞吐吐地說。“這是我阿帕阿媽的定情信物。”
我驚呆了:“定情信物你也能隨便一百塊錢賣了?”
“因為是用在你身上,值得。”
“你太傻了!既然有特別意義,你還是留著吧。”
洛桑多吉不由分說地取下手鐲套在我手上:“我阿媽說,遇到喜歡的女孩子,就把這個給她。”
聽到這些話,我心中百味雜陳,其實我一直只當這段奇遇是露水情緣,總歸還是要回到現實生活當中。所以收拾東西時,也并沒有感到不舍。
酸澀在心中不停醞釀,我站在那里,久久無法平復。
洛桑多吉見我不說話,失落地坐在一邊:“對不起,如果你不想要就丟了吧。”
“我很喜歡。”我聲音有些哽咽。
他眼里瞬間有了光芒,止不住傻笑著。忽然他瞟向角落,看到我收拾到一半的行李。
“你……要走了嗎?”
“是的,明天早上啟程。”
“我知道你要走,可是……太突然了,不可以多留兩天嗎?”
“院方那邊已經在催我了,對不起。”
他絕望地低下頭:“我以為能夠和你多待一會。”
過了一會,他抬頭又滿懷希冀地看著我:“你說你之前有過三個男人,說明你已經單身了,對嗎?”
“嗯。”眼淚奪眶而出。
“那我可以做你第四個男人嗎?”
“你已經是了。”
他沉吟許久,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氣:“我會來找你的。”
“別說傻話。”我已經哭成一個淚人。
第二天啟程時,洛桑多吉神情如常,和家里的親人一同送我,倒是我眼睛紅腫得不成樣子。
開了一段距離,還能通過后視鏡看到他們一家人站在原地遠遠地揮手。我看著手上的雕花銀鐲,努力平復心情。
回到學校,在XZ經過幾天的日曬,皮脫了好幾層,關系好的同事打趣我:“白玫瑰變成黑珍珠了。”
生活依舊按部就班進行著,我剛開始會擔心洛桑多吉會傻到真的過來找我,過了兩年才放心下來。我并沒有告訴他我在哪個學校,就算他想找也找不到吧。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隱隱有個角落,總是在午夜夢回時,出現那張黝黑的臉,還有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
“唐老師,有人找你。”
最近有個追求者對我攻勢十分猛烈,可以說死纏爛打也不為過,磨了好久我才答應今晚和他吃飯。
我將手里的文檔規整好:“真煩人,不是說今晚七點去餐廳嗎,怎么現在才五點就來找我?明晃晃地侵入我隱私距離。”
罷了,反正已經下班,正好可以出去逛逛街。我拿著手提包走出了辦公室。
“唐敏。”樹下有個黑影在叫我,我定睛一看,腳像被釘子釘住一般,眼淚直刷刷流了下來。
日思夜想的臉出現在眼前,我恍然如夢,直到他向我奔來,結實的懷抱提醒我這是真的,他真的來找我了!
眼睛被淚水暈成白茫茫一片,我用手觸摸著洛桑多吉的面頰:“你真的來了,你的阿帕阿媽怎么辦?”
“嗯,其實我安頓好家里的事就來了,我的哥哥姐姐已經結婚,家離得不遠,他們可以照顧阿帕阿媽。”他微笑著幫我拭去眼淚。兩年未見,當時的少年已經沉穩了不少。
“那你住在哪里?”
洛桑多吉親了下我的額頭:“我有工作啦,就在母校不遠的地方。當時你說你離得很近,我把周圍學校找了個遍,終于在這里找到你了。”
“阿帕喜歡阿媽,所以去XZ找阿媽,我喜歡你,所以我來四川找你。”
“你真是個傻子。”
第二次見他,依舊是在一個炎熱的下午,不同的是,我們連結了深刻的羈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