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棟一共有四部電梯，

其中1-3號為客用電梯，4號單獨作為貨運電梯。

這棟樓住戶不多，電梯運力十分富裕，樓底大廳只有寥寥數人在等待，這樣的情形在西城其它住宅區或者商務區非常少見的。

吳量跑得比兔子還快，進入大廳時，碰巧趕上了一號電梯正要關閉。

電光火石之間，

吳量氣沉丹田，

全身力量向雙腿聚集，只見他一個箭步沖上去，單手穩穩卡住即將合上的電梯門。

與此同時，他就勢抬起左腳尖，濕漉漉的李寧鞋頭精準無誤的按住開門鍵。

電梯果然打開了，

吳量提起地上外賣鉆進電梯，

“不幸中的萬幸，電梯里只有三個人。”吳量暗自慶幸道。

“嘟嘟”

他前腳剛進入電梯，后腳電梯馬上響起超重警告。

“怎么回事，這電梯怕不是個智障吧，明明寫著荷載量十二個人，現在攏共只有四個人，加上兩袋外賣也不至于超重吧。”

吳量欲哭無淚啊，

心中有萬種不解。

…………

其它三位齊刷刷地投過目光，不耐煩的盯著他看，

眼神里盡是嫌棄，恨不得一腳把他踹下去。

“誰啊，都超重了，沒看到嗎？”

“就是，就是，誰最后上來的自己出去唄，革命全靠自覺，多大的人了，這點規矩都不懂。”站在門口的那位濃妝艷抹的大嬸兒附和道，“提那么重的東西，還好意思坐電梯，真是沒誰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吳量無地自容。

眾怒難犯，吳量眼瞅著情況不對，自己若是再不出去可能會被三人吊起來暴打一頓。

為了生命安全，他無意去計較是不是電梯的問題，吳量默默從一號電梯里退了出來。

又等了十幾秒，

三號電梯到了一樓，

吳量閃身進到里面，本以為自己速度已經很快了，沒曾想進去后，發現電梯內還有個小孩子。

“咦，這部電梯樓層表里怎么沒有十八樓，真是奇怪了。”吳量把外賣放在地上，不禁撓撓頭，小小的腦袋里充滿困惑。

“小哥哥，小哥哥，你是不是有很多問號？”一直杵在旁邊的小孩兒抬起頭，樂得合不攏嘴。

“其實呢，我們小區每一棟樓都是這樣，電梯到不了18樓。”

也不知道這個小孩兒去哪兒玩耍回來，吳量瞧著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只穿了個褲衩，一只手拿著猩紅色雪糕，嘴巴和手上都被染成了紅色。

“小哥哥，你一定想知道怎么去18樓對不對？嘿嘿，我告訴你喲，你可以坐到17樓，出了電梯走樓道爬上去。”小孩兒這個聰明勁讓吳量淡然一笑，

聽了小孩兒的建議，吳量按下了一下17這個數字。

不一會兒，電梯開始上升。

其實剛剛一路跑過來，乍一眼看到四個電梯入口，吳量覺得渾身有些不自在，總覺得這幾個入口的造型和風格似乎在哪里見過。

電梯內幽藍色的燈光充斥著一個狹小的空間，原本就不太寬敞的地方在純色光源影響下給人一種更加擁擠的局促感，藍光灑在二人臉上，兩個人的五官沒有一絲血色，看起來甚至有些驚悚。

藍光提醒了他，

那入口的造型和農村常見的墳墓前臉極為相似，幾乎是按照2：1的比例拷貝過來的，配上這詭異的藍光，還有廂內四周隨處可見的白色符文。

氛圍營造堪稱一絕，

此時此刻，

吳量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如果有生之年能夠碰到這位設計師，一定要親自查查他的學歷，順帶問問他當時到底怎么想的。

不知不覺，

電梯來到14樓。

小孩兒到家了，

離開前他故意轉身做了個鬼臉。

“小哥哥再見咯，祝你好運！”

就在小孩兒開口那一刻，

我靠，

吳量被驚到說不出話來。

…………

樓道里聲控燈發出黃色暖光，一黃一藍，如同兩個世界擦肩而過，

電梯內藍光閃爍，忽明忽暗，氣氛異常詭譎，

樓道里那一瞬間的燈光，讓吳量看清了男孩兒的臉，

他沖著吳量這邊，露出招牌式的微笑，

電梯關門的最后一刻，

吳量還看到了男孩兒猩紅色嘴巴里那一口鋸齒狀的牙齒。

“哐啷”一聲巨響，

電梯門總算合上了。

方才那一幕著實有些恐怖，吳量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吳量一向以膽大自居，在擼片兒領域他從未遇到過對手，恐怖懸疑血漿片，他無一不通。

閱片無數的他，對于恐怖的理解已經在第五層，

猶記得當年還在流水線上班的日子，大家沒有女朋友，口袋比臉還干凈，如此情形下夜晚顯得格外漫長。

大家決定看恐怖片來打發無聊且枯燥的夜生活，

歐美的，東瀛的，

看了不少，

幾個大老爺們兒被嚇得尖叫四起，現場代入感很強，可惜的是吳量早已看穿一切，此時的他正端著方便面饒有興致的幫助室友找出電影穿幫鏡頭。

縱觀吳量整個觀影生涯，

吳量還從未被真正嚇到過，不是他天生膽大，而是從內心層面來說，他認為真正的恐懼源自未知。

那些開門見山就血肉模糊，或者電影名字明擺著寫著這部電影有鬼，僅存的懸念都沒了，還有什么可怕的呢？

這就好比，你女朋友（假設你有女朋友）是個演員，她參演了一部恐怖片，電影里她扮演了一只慘死的女鬼，你會不會覺得可怕？

當然不會，對吧。

因為你太了解她了，

而且是深入的了解。

這樣一來就好比你畫我猜游戲，你提前知道答案出場順序，所以整個游戲過程對你而言，沒有一點樂趣。

……

必須承認，吳量剛剛有被嚇到，雖然那種驚嚇程度還沒有觸及到他能接受的恐怖極限，不過短短幾秒鐘，他內心最深處確實戰栗了。

死寂過后的慌張，恰如一只土拔鼠溜進他的心房，撥動著心弦，給毫無準備的他彈了一首四面埋伏。

在他過去二十年的人生旅程里，他從未見過類似景象，方才這一對視，讓他情不自禁想起了伽椰子在鏡子露出的淡淡笑容，那情形當真深入骨髓，這輩子都忘不了。

…………

走出17樓門口，

他的思緒落在了電梯里，

直到連續繞了三個樓梯，他的思緒才被拉回現實。

仔細捋了捋腦神經，

自己剛剛似乎轉了三次樓梯拐角，每一次期盼著柳暗花明之時，迎接他又是一排熟悉的階梯，好似循環往復，無窮無盡，難不成自己身陷死循環，這輩子都不可能走出去了嗎？

……

吳量都快累趴下了，

他不甘心就這樣認命，

彎著腰咬著牙，他再一次邁著沉重步伐爬完了眼前的階梯，此時的他上氣不接下氣，用盡吃奶的力氣邁過最后一個階梯，雙腳已經不聽使喚。

必須得歇會兒，

爬樓梯可真是個體力活，

若非平日里勤于操練，換作其它人來，他恐怕早就倒下了。

盡管累成狗，

但吳量沒有倒下，他伸出右手直接抓住拐角處的扶手。

…………

這一刻，他在心里默默發誓，如果待會看到的還是如剛才那般場景，他說什么也要把這破地方砸了。

……

好在，

這一次他看到的是一戶人家的大門。

吳量連滾帶爬來到門口，

一邊大口喘氣，一邊仔細端詳著這戶人家大門的裝飾: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門頭上那顆紅色瓦斯燈泡，這種產品已經淘汰很多年，現在市面上差不多已經停售，只有在某些偏遠鄉下的一些僻靜小巷子里還能偶爾看到它們的身影。

紅色，讓人印象深刻，

尤其是這種古老的燈泡發出的鮮血般耀眼光亮，整個人站在門前，前后左右肉眼可見的距離都被染成了鮮紅色。

如同在血池里蹦迪，

血脈噴張之余透著露骨的詭異。

厚厚防盜門周圍用紅綢子圍了一圈，紅綢子每隔一定距離打一小結，小結之上用黑狗毛做繩，掛著一張符咒。

大門右下方有個顯示屏，吳量猜測這個應該是屋主安裝的閉路監控系統。

繼續往下掃了一眼，門腳最下方，階梯之上殘留著一堆燃燒后的紙灰，紙灰旁邊放了一尊微型關公站像。

綜合門前所有要素，吳量斷定這家戶主應該是個老人，也許還是個獨居老人。

愣神間，他不經意間看了一眼手機。

糟糕，真的超時了。

人世真的太艱難，吳量緊趕慢趕，歷經千辛萬苦總算是不辱使命來到客戶門前，沒曾想時間還是沒有給他機會。

既然已經來了，只能硬著頭皮把東西送到客戶手里，我吳量已經盡力了，要舉報投訴，請隨便吧。

心懷忐忑，吳量按下門鈴。

“叮咚……叮咚”

緊接著大門右下方傳來異響，

“咔嗞嗞……”

顯示屏亮了，

里面閃出一張老女人的臉，

吳量早有心理準備，

饒是如此，他還是暗自一驚。

浮腫的巨臉占據了顯示屏大部分位置，老女人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五官扭曲擠成一堆，滿臉長滿暗黃色斑點，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似乎正在有什么東西正在從里面爬出來，碩大眼袋好似秤砣突兀的掛在臉頰，更讓人感到后怕的是這老女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她剛剛從二十米深知水窖里爬出來，然后又突然被拉到德云社連著看了三天相聲。

老人一張臉凸現在顯示屏上，實打實的給人一種非常逼真裸眼3D的感覺。

代入感超強，

吳量當時就震驚了，

難以想象，這世上還能有如此空前絕后的臉。

看了這張臉，吳量確認今晚鐵定睡不著了。

有這張臉打底，吳量越發覺得賈隊長竟然有幾分小帥。

當然這些都是吳量心里活動，作為一名見過世面的外賣員，他深知客戶是上帝，千萬不能得罪上帝。

于是他即刻收拾好內心獨白，換了一張標準笑臉。

“阿婆，您好，您的外賣到了，實在是不好意思，今兒天氣不好路上耽擱了，還請您多多包涵。”

吳量行了禮，一個勁的道歉，希望阿婆能夠網開一面。

顯示屏上，那張臉一動不動，直勾勾的盯著它，如同網絡中斷一般。

“阿婆，您在家嗎？麻煩您開門取下外賣。”

“阿婆？”

……

“吱呀……”伴隨一陣悠長刺耳的聲音，大門緩緩打開了。

吳量雙手托著餐食遞進屋內，

不曾想這一舉，

舉大發了，

餐食不偏不倚正好擱在老太太頭頂，

老太太僵硬的轉動著脖子，仰著頭看著吳量，

吳量此時滿臉黑線，

好在他夠機靈，在尷尬氣氛中，他迅速放低雙手，彎著腰把外賣送到老太太手上。

“謝……謝啦，靚…………仔！”這句非常簡短的贊美之詞沖破七十年老痰的阻礙來到吳量耳朵跟前，雖然聲音過于沙啞，聽起來有些模糊，但是這句話足以讓吳量心安。

吳量退了兩步，

給老太太行禮道謝，

最后，目送老太太關上門進了屋。

“非常奈斯！”

吳量打了個響指，

蹦蹦跳跳的離開了17樓。

……

吳量離開后，

門上的顯示屏又亮了，

一個人形影子由遠及近，

猛然間，

這個懷胎張開血盆大口堵住了另一頭的攝像頭。

屏幕一陣劇烈晃動，而后陷入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