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玄山，位楚州邊境，與贛州北毗鄰，為一綿亙孤峰。山上，有小祠一座，曰紅衣娘娘祠，供奉紅衣娘娘，香火猶盛。山下，為一小鎮，多居山民，以牧狩為生，歷代信奉紅衣娘娘。每有愿許，皆靈驗無比。

山民間祖輩流傳，有人于洞玄山狩獵，遇大蟲，命將休矣，忽見林間有紅衣仙子現身，仙子拂大蟲，大蟲即離去，不再傷人。那人回鎮，逢人便說山中得見仙子，請人畫像一幅，掛中堂以敬。山民自是不信，皆諷之。

數年后，一深秋之夜，小鎮多戶人家走水，有人被困火場，危在旦夕。便有人跪地祈愿，望紅衣仙子顯神通。眾人祈愿之時，竟真有大雨突降，將大火澆滅。自此，小鎮山民皆虔誠，立紅衣仙子像，曰紅衣娘娘，于山中立祠一座，香火奉之。每有節令，必作稟告，屠牛羊以供之。從此以后，小鎮再無大災大厄。

這一日。一道紅光劃過天際，落在洞玄山上。紅光斂去，一男一女兩位少年緩緩前行。

“這便是洞玄山？”徐凡塵蹙眉，嘆道：“與龍虎山一比，簡直就是個小土包嘛！”

環顧身周，一片荒蕪，只有一條蜿蜒如蛇般的林中小徑。想來是常有山民上前打獵，踩踏而出的。

二人沿小徑前行數百步，葉紅綾忽然伸手指向前方一座小樓，蹙眉道：“此處便是先生坐關之地，原先是一座茅草屋的，怎的多年未見，被人蓋起了小樓？”

行至小樓前，徐凡塵抬頭一看，只見得大門上方懸有一匾，書“圣靈宮”三字。這圣靈宮外表素潔，漆油斑駁，頗有些年月。

“這是何人所為？”葉紅綾蹙眉喃喃自語，卻見先生已抬腿邁進了小樓，不多時又折返回來，滿臉失望地嘆息：“這也太寒磣了吧，連個香案都冇得！”

葉紅綾小手捂住前額，一臉的生無可戀，千年未見，尊上怎的變成這副德行，與那市井中的地痞無賴怕是有的一拼。

“怎的，嫌棄先生？”像是看穿了葉紅綾心中所想，徐凡塵瞪眼笑道。

“不敢不敢……”葉紅綾趕忙擺手答道。

出了圣靈宮，二人繼續沿林中小徑下行，見不遠處有一座紅衣娘娘祠。待得二人近前，卻見小祠破敗荒涼，祠中雕像倒塌，積滿灰塵。神臺之上，香爐亦不知所蹤，顯然是被人盜走。

二人談話之間，驚起祠中數只野兔。昔年香火頗豐之祠，如今淪為野獸棲身之所。

見此景，葉紅綾不由嘆息，感慨一聲人走茶涼。

徐凡塵圍著葉紅綾轉了一圈，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笑道：“這紅衣娘娘，莫不是你紅綾吧？”

葉紅綾點頭，便將來龍去脈詳述了一番。

昔年，葉紅綾在此聞道，修煉有成，于某日救過一位上山狩獵之人。一時興起，便時常庇護山下小鎮凡俗人家，被人尊為紅衣娘娘。之后，洞玄山妙人離去，葉紅綾盤桓此處百年，最終攜本源印記離此而去，去尋那傳道之人，許久未歸。

這時，有狩獵山民路經此地，見得徐凡塵二人，轉身離去，還未走出數十步，驀然回首，盯著葉紅綾細細端詳，忽然開口罵道：“甚么紅衣娘娘，受人世代供奉，卻是百求無一應！”

其實，葉紅綾早在數百年前便離開洞玄山，對于山下村民的祈愿自是無法回應的。也無怪山民們憤怒。

也不知是何年，曾有年輕之人上山祈愿，欲求白銀萬兩而不得，一怒之下，砸毀紅衣娘娘祠，說紅衣娘娘白受香火，有求弗應，不拜也罷。自此，紅衣娘娘祠無人問津，亦少有人膜拜。

那人憤憤，猶不解氣，道：“圣靈子說得對，甚么狗屁紅衣娘娘，只是徒有虛名的山上野神而已！”

說完話，這才憤然揮袖而去。

葉紅綾心有戚戚，不曾想有一天竟被人如此唾棄。

徐凡塵站在一旁，笑道：“人無完人，不管你做得多好，總會有人覺得你做得還不夠的?！?

“可是，我還是覺得心里難受！”葉紅綾秀眉緊蹙，喃喃道。

“想那多作甚，這個世道就是一坨狗屎，你繞過去，屎還在，你若是跨過去，那坨屎它依舊在那里。你若不信邪非要去踩上一腳，不僅臟了鞋，那坨屎它不還在那里？”徐凡塵一臉認真地說道。

葉紅綾聽著先生的話語，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這還是頭一回有人拿狗屎來做比喻，關鍵是比喻地還極為貼切。

“所以說，不管你如何做，屎它終究還是那坨屎。”徐凡塵緩緩道：“除非，你有能力，將一坨狗屎變成一串冰糖葫蘆?！?

“狗屎變的冰糖葫蘆，誰敢吃？”葉紅綾哂笑。

洞玄山下小鎮，已是空無一人，眾人齊聚鎮角一處祭壇下方。血色祭壇上，高坐一男子。此人著墨色長袍，有黑色巨蛇纏繞其身，雙掌之上，各有黑色小蛇盤臥。

祭壇之下，山民跪拜，眼見己身遭蛇噬亦不改色，高呼圣靈子大德。

墨袍男子掌執黑蛇，其音縹緲，道“將異徒帶上來?！?

壇下有數人應聲，推搡著一位古稀老人登上祭壇。

這老人年事已高，又被粗索捆縛，無力地掙扎，不住哀嘆：“紅衣娘娘才是我小鎮的正統神仙，你們這幫人不念恩，不記祖訓，推倒娘娘祠，跪拜山野邪神，不怕遭惡業？”

“老吳，你莫要執迷不悟，紅衣娘娘就是個徒有虛名的邪神?！奔缐路?，有山民怒斥。

“敢說圣靈子是山野邪神，你這老東西莫不是老糊涂了？”也有人這般怒罵。

祭壇上，墨袍男子冷笑道：“紅綾早在數百年前就棄你們而去，拜她有何用，洞玄山方圓百里之內，唯有我圣靈子可護爾等。”

“圣靈子大德，我等愿世代供奉圣靈子！”山民齊齊叩首，朗聲高呼。

“那這異徒如何處置？”墨袍男子環顧壇下山民，冷笑問道。

“請圣靈子顯神通，賜他一死！??！”山民俱是高呼。

祭壇上，老人跳腳怒罵：“一群無知的愚民，今日這邪神能讓我死，他日定也能讓你們死的！”

墨袍男子皺眉，輕輕抖袖，有數條黑蛇游出，繞至老人身前，嘶嘶吐信，猛然張口，咬向老人。不消片刻，老人便已血肉模糊，了無生氣。

“爾等只需按時獻祭血精即可，吾自會護佑。倘若還有人不從，這便是下場?！笔レ`子指向老人尸首，冷冷說道。

圣靈子汲取眾人血精，猶自滿足，便騎巨蛇揚長而去，留下噤若寒蟬的諸多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