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晴兒一定要說校辦主任就是小秘,實在,仍然是在幫林瑤淑洗洗白。你柯亞蕾不是疑三惑四的嗎?那好,你既然疑心這里,我就偏要提這里。
對柯亞蕾這樣冰雪聰明的主子,你就只能這樣,你越是回避,她反而認為你做賊心虛。但你越是把話題往那里奔、往那里沖,她倒反而覺得你是清清白白、干干凈凈的。
林瑤淑當然知道這是岳晴兒的欲擒故縱之術了。于是,她連忙接口說:
“晴兒你錯了,不是這樣的!我才不是什么小秘。我是大秘。我不負責我們成校長的文字工作。小秘書這事兒,是副主任辦的,是那個漂亮的剛剛從大學里出來的水靈靈的丫頭任杏芬的事。你要說任杏芬是小秘,那還差不多。”
柯亞蕾當然是感受得到的,林瑤淑其實完全不是那種小女人的姿態。林瑤淑是全學校少有的那種大女人的模樣,氣場大,格局大,派頭也大。她說她自己是大秘,倒也恰如其分。
柯亞蕾曾認真研究過林瑤淑,但是,終究無法探知林瑤淑更多的秘密。這樣的大女人,背景,當然是不可能讓你查到的。
過去,聽人說過,沈百川一直想要知道林瑤淑的來頭,但是,教育局長章鈞發話了:“百川,你想過日子嗎?你不想過日子,給點日子我們過。懂點規矩,守點規矩,不關你的事,別亂打聽。”
看看,果真,沈百川就走人。
好奇心害死人吧?
柯亞蕾當然不怕什么。她怕什么呢?她再有好奇心,也不可能有人來跟她說:“你是不想當老師啦?”
但是,今天她的直覺倒是有了:林瑤淑這樣的大女人,這樣的大格局的女人,成思平與她,是走不到一處的。
你看看,住在岳之峰給的一棟樓房,外面還閑著一套別墅,這要多大的身價才能擁有這樣的豪宅與貴府啊!
普通人家,連三居室拿到都難。
成思平一家,如果不來淞亭,如果成思平沒有那樣的際遇,現在,恐怕也還是一個房奴。
柯亞蕾正想著事兒哩,沒曾想林瑤淑那里接著說了:“晴兒你不知道,我都忙死了,這學校,哪里是成思平當校長,我看是我當校長,成天忙得腳不點地,連去平江、上海開會都得我去,對外接待,也都是我安排,來人參觀,還是我安排。人力資源管理也是我,也就是人事管理。要升誰的職務了,是我們校辦先拿出個人事方案來,校長甩手,他就曉得簽字。成思平是不是?收教育局的郵件,我得先全看完,然后細分好上報。領們的分工,職能處室的材料匯總,也都是我在做。成思平,你就是個甩手掌柜。你說,這成了什么事兒。我想辭職回教研組了。這事我早就不想干了。”林瑤淑沒好氣地說。
成思平被林瑤淑說得嘴都沒辦法開了,只好一個勁兒地“嘿、嘿、嘿”地傻笑。
柯亞蕾見狀,不好了,這事兒鬧大了,林瑤淑看來是揪著剛剛成思平沖她的那種語氣,要借此報一箭之仇了。你看看,女人糾纏起來,你還真難脫身。這不是嗎?林瑤淑計較起來了。
于是,柯亞蕾連忙說道:“林大主任啊,千萬別摔挑子啊!你肯定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你那位置哩!”
“誰要誰拿去,整個一個打雜的。你們家成思平當上了校長,更好了,他不但當他的甩手校長,還把江北白蓮中學的那一套拿來了,完全是管理生產隊的方式,沒完沒了的表格要填啊!天天要查什么日日清三日清周周清的。可是,他自己又不上前查,都把事情推給我們校辦了!我都快崩潰了。”
成思平還是那樣嘿嘿地笑著,有點沒心沒肺了:“這不是上面要成績嗎?”
“聽聽,你聽聽,我的柯妹妹,聽到了嗎?就是這樣的甩手校長。只曉得弄他的語文,只曉得寫他的作品與文章,其他事情,天塌下來也不管。”
林瑤淑說到這里,停了停,然后,放低了聲音,對柯亞蕾說:“要不,這樣,妹妹,這辦公室主任讓給你得了。你們啊,成思平當校長,你當校辦主任,你們就在淞亭實驗中學開個夫妻店吧!”
柯亞蕾臉一紅,假裝生氣道:“林主任,你說什么呢?不喊你姐了!”
林瑤淑剛剛要說什么,外面門鈴響了,王三挑著食盒進來了。
后面李嬸也捧著兩個食盒。
“就在會客室里吃吧!不要放餐廳了。就這么幾個人,圍著那么大桌子,菜都夠不著。”岳晴兒說道。
王三笑著,跟所有人點點頭,彎了彎腰,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從食盒里將飯菜一一擺放到桌子上。
安排好這一切,王三又彎著腰,一臉的笑意,退了出去。
四個人,開始吃這一頓價值十幾萬的晚餐了。
柯亞蕾吃得心驚膽顫,小心肝都要震出內傷了。這是怎么說的?這都成了什么事兒了?
一頓飯,差不多吃掉普通人家一套房子了。
天啦!
可現在怎么辦呢?菜都來了,酒都上了。不吃,不喝,顯然不是個事兒了。
柯亞蕾很長時間后,才終于平靜下來,沉醉到美食與美酒之中了。
她只能感嘆:富人一席酒,窮人半年糧。
這年頭,一年要花十幾萬的伙食費,這樣的人家,恐怕也是少了。就是當年的石崇和王愷,恐怕也就這樣了。
酒過三巡之后,柯亞蕾再不考慮這個事兒了,她開始想另一件事兒了:房子的錢。
突然,柯亞蕾像想起什么似的,對成思平說道:“喂,兄弟,你給我老實交代,你還有多少私房錢?身上還有多少張卡?拿出來吧!家里要買房子了,你總不能看著我在掙扎,你卻藏著私房錢!”
成思平手里拿著蟹腿肉正要往嘴里送,一聽柯亞蕾這樣的話,瞪大了眼,吃驚地看著柯亞蕾:“什么?錢不都在你手上了嗎?我手上哪里還有什么錢?”
“成思平,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好吧,我告訴你,我也是見了你這兔子才撒鷹的。有人替你把賬算得清清楚楚的,你還跟我賴賬啊!”
“誰替你算的賬?是什么賬?”
“聽好了:成思平大校長,你來淞亭三年,三年跨了三大步。手頭肯定不止上千萬的存款吧?”
“什么?我有上千萬的存款?”看看,成思平裝得真像。
“嗯!那是。沒有個上千萬,也離上千萬不遠了。可你現在給我的卡上才多少?”
成思平知道,上一次那張卡上,確實只有兩百萬出了點頭。
“現在房價是七百萬。我也不好意思再還林姐的價了。可是,還有五百萬,我不吃不喝,也沒法子把這么大的漏洞堵上,你說是不是。”
“那是,那是。可是,我們兩個人每一個月都有工資啊!慢慢還房貸不就行了?”
“這哪里是一筆小錢,慢慢還就能還掉的?這次林姐這房子,我想,首付總得要把個七成的錢給還上。思平你說呢?”
成思平當然知道,戲碼又回到原來的道兒上了。
成思平點點頭。
柯亞蕾說:“你至少有兩筆賬,沒有報到我這里。聽好了,沈百川肯定是給了你一大筆好處吧?”
柯亞蕾把岳晴兒的語氣搬了出來。
岳晴兒抿著嘴笑了,一邊笑,一邊看著林瑤淑。
岳晴兒不動聲色地對林瑤淑輕輕點了點頭,那點頭,動作細小得只有林瑤淑看得出來。
林瑤淑也是輕輕地笑了,那種笑,也是不容易讓人覺察出來的。
兩個人心照不宣。是她們兩姐妹,把個成思平給賣了。
她們靜靜地,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成思平怎么應付他老婆。
“何以見得?”成思平一邊往嘴里塞蟹腿肉,一邊問。
“你剛剛到淞亭,我記得,就替沈百川劃拉出一本書,好像叫什么《中學語文讀寫心法》,中學生用的。名義上,這書是沈百川的,實際上是你弄出來的。對不對?”
“對啊!可是,這本書,賬都結了,沈百川給了我八千元稿費。我隨即就轉手給了你啊!”
“是這樣的。但是,你曉得嗎?我后來了解到,沈百川把書全拖了回來,通過市里的某一個要員,給淞亭市每一個中學生都發了一本,你說,這稿費應該給你多少?八千元,打得住嗎?”
“還有,成思平,你別忙著回答我。”柯亞蕾說,“鄭知新那么個大忙人,每年出差的時間,都是看得見的。今天在上海,明天在BJ,接著到重慶的,馬不停蹄了。可是,每年要出那么多書。我一直在想,他哪里有空弄書的呢?我又一直想,你有事沒事往平江跑什么呢?”
成思平笑了,笑得很不自然:“老婆大人,你在說什么,我不明白了。鄭知新當著大官,做著大事,跟我有什么關系呢?”
“裝,繼續裝!編,繼續編!”這次林瑤淑出手了,“成校長啊,到這時候了,你還想裝到什么時候?你讓我們的柯妹妹一個人還這筆債務?你真忍心啊!不是一分兩分哎,也不是三塊四塊啊。你手頭里那么多錢,就掏點出來行了喂!”
成思平佯裝生氣:“林主任啊,你怎么能這樣呢?你怎么能賣掉我呢?”
“罷了,還賣掉你哩!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真要是這樣,這校辦主任,還真是吃干飯的。一次一次地往平江跑,我又不是不知道。每一次去平江,我就替你代課,每一次去平江,沈百川就來我這里打聽。”
“他打聽什么?我還真不知道。說來聽聽!”
“算了,這話我沒有說。我也不會告訴你。你哩,曉得當個不曉得。反正,人家人都離開了,位置讓給你了,那么豪華的辦公室也讓給你了。”
“昨天,我到你的書房,把你的幾篇文章,和鄭知新的書比對了一下。接著,你看看,我還有沒有必要再說下去?”
成思平沒有心思吃飯了,把手中的筷子一扔,扯過餐巾紙,道:“這頓飯,還真是鴻門宴。只不過,沒有被林瑤淑算計到,反而是被老婆大人算計了。算了,不吃了。你就是想把我口袋里的錢全掏空了吧?行,全給你!”
成思平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