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和我一見面，就干上了。風(fēng)云變幻，風(fēng)起云涌，一個不讓一個，針鋒相對，寸土不讓。

整個宿舍都驚呆了。隔壁宿舍的女孩子也來看西洋景了。天啦，哪有母女一見面就干仗的，而且一個不讓一個，一個不服一個。甚至，做女兒的還要強(qiáng)勢一點(diǎn)，反而，做母親的倒是有點(diǎn)害怕、退讓。

還是楊美霖這家伙有眼頭見識，連忙把我母親按坐在桌邊，然后，恭恭敬敬地送上一杯茶：“伯母，你先坐，你消消氣。這事情，你待我來慢慢說給你聽。”

我母親氣得直抹胸口：“我是哪輩子欠了你程惟靜的啊！你還曾把我這個媽媽當(dāng)過媽媽？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這樣對待你的媽媽？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轟的？”

“別說這些沒有用的，媽媽，你也不想想，你女兒，為什么一直就想逃離你。你也不自己想想，你做了什么事，你欠下我什么。”

我母親立即不吱聲了。

我這招最有效的。不然，她還不知道蘑嘰到什么時候。

果真，我的媽媽傷心地哭了。

我就知道，她會來這一手，這是她的后招。兇不起來了，那就裝苦逼的樣子，示弱，博取同情。

“惟靜啊，不管怎么說，我都是你媽媽。”

聽聽，不叫我程惟靜了，改成惟靜了。第三招就是叫我靜。第四招就是叫我女兒或者丫頭。我等著就是。我看你有多少招數(shù)。我反正也不急也不惱。我在懷孕期間，我要控制好情緒，我不能傷了孩子。這可是我與他共同的孩子。我不能讓孩子讓我們的安安有半點(diǎn)受傷害。

于是，我接著我母親的話，問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什么然后？我是你母親，哪里還要什么然后。我是你母親，我是你媽媽，我待你一片真心。沒有一個當(dāng)媽媽的挖坑給自己的女兒吧？你不喜歡媽媽也行，但是，你總得讓媽媽曉得，這孩子是哪個男人的，你總得讓那個男人走到媽媽跟前，叫我一聲媽。我十月懷胎，把你個肉疙瘩拉扯大，親生之恩，養(yǎng)育之恩，你不能這樣待你母親的。”

我母親說到這里又是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我說：“媽媽，你啥也不用說了。你無非是要拉我去醫(yī)院做人流。這做不到。我一定要把這孩子生下來。我已經(jīng)跟學(xué)校請了假了。我到時候會休學(xué)一學(xué)期，再拉扯上前后兩個假期，大半年的時間，足夠了。你要是對我好，就把我接回去，讓我在家安安靜靜地護(hù)胎保胎，做好生孩子的一切準(zhǔn)備。不把我接回去也成，我就在這江淮待著，你幫我找個房子租下來，在尋個保姆護(hù)理我。女兒就感恩戴德了。”

“惟靜啊，你不能這么狠心的。媽媽我還沒有做好當(dāng)外婆的準(zhǔn)備。你這是要讓媽媽走出去被人笑話的。媽媽面子薄，不像你們，你給媽媽一張臉好不好？”

切，你看看，我媽媽是什么人啊，說話曲里拐彎的。說自己面子薄，又來一句不像你們，這就是說我臉皮厚了。你說我臉皮厚拉倒了，你說不像你們，這不是把一個宿舍的女孩子都得罪了嗎？

果真，楊美霖一聽這話，連忙就跑到一邊兒去了。這是哪對哪兒啊？好心好意地給你端來杯茶，你還來一句不像你們。

切！

我于是說了：“媽媽，什么被人笑話不笑話的，這都到哪年哪月了，不就生個孩子嗎，最多罵我不要臉，又沒有罵你不要臉。再說，我要臉不要臉，關(guān)他們什么事？他們在本事走到我跟前來罵，跑到央視上罵我。真有意思。我替我男人生個孩子，哪有這么多人閑吃蘿卜淡操心的？”

我媽媽終于吼起來了：“那好呀！你把那個男人找到我面前來啊！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男人這么不要臉，沒見到一擔(dān)彩禮，沒看到一分禮金，連個生辰八字也沒有來對一下，家在哪里，人住何方，你讓他來見我啊！”

“為什么一定要見你？”

“憑什么啊？”

我媽媽呆住了。她沒有想到她的寶貝女兒有一天會跟她這樣講話。

我這才知道，她來是我們的年級輔導(dǎo)員的杰作。那個去年剛剛從本校畢業(yè)的留校生，也就是我們的年級輔導(dǎo)員，第一次面對她的一個學(xué)生未婚先孕，一下子沒了主意。請示了系里，系里又咨詢了學(xué)校法務(wù)顧問，覺得這事還真不好干預(yù)太多，最多只能請家長來做動員。而如果家長也無法動員，作為已經(jīng)具有了獨(dú)立民事能力的自然法人程惟靜同學(xué)，她有權(quán)處理自己的懷孕事宜與生子問題。

我這才想起，我們的年級輔導(dǎo)員來過我們宿舍，我原以為她只是來看看，例行檢查的，沒想到，是來看我有沒有懷孕的。可是，她那一天，也沒有跟我說什么上下，只是打了幾句哈哈：

“程惟靜同學(xué)啊，你現(xiàn)在是認(rèn)真地泡起病號了？蹺課蹺成這樣？”

“哪里啊輔導(dǎo)員，本尊長得太靚，教授們有意見了，男生只看我不看他。”

“呵呵，你這個理由，還真的挺站得住腳的！”

“可不是，再加上我失戀了，這樣子楚楚可憐的，我擔(dān)心教授們太年輕，會突然憐香惜玉起來，惹師母們生氣，真要一氣之下組成太太天團(tuán)來找我，我往哪里跑啊輔導(dǎo)員你說是不是？”

“行了，你就跟我少貧了，姑奶奶我都是中年女人了，還沒有來得及相親談對象，你個小丫頭片子，別再逃課了。當(dāng)心畢業(yè)的時候卡殼。”

可是，哪曉得我們這個姑奶奶，還真不是吃素的，她竟然明察暗訪，得出了我是真的懷孕了的結(jié)論，于是便電告我母親來處理這事。

我的母親在接到這樣的電話的時候，一定是懵了。她一定驚訝得眼睛睜得牛眼睛珠子大，嘴張開得可以吞下兩個太陽。好久，才喘過氣來，說：“我的天，這下可惹上天大的事了，程之嵩在那邊得埋怨我沒有看好他的寶貝女兒了。”

就這樣，我的母親連家都沒有攏，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坐上來江淮的大巴，來找我算賬了。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天了。成天蜷縮在那個小小的青龍鎮(zhèn)上，大學(xué)生早就可以談戀愛，早就可以自由結(jié)婚，她還像聽天方夜譚似的。直到她再找到年級輔導(dǎo)員，強(qiáng)烈抗議無效后，才明白年級輔導(dǎo)員根本不是叫她來阻止她的女兒懷孕的，而是讓她來帶女兒回去，好好在家懷孕，然后，好好坐月子，事情全程辦妥后，再來辦理續(xù)學(xué)手續(xù)。

可憐啊，我們的汪慧娟女士，還來抗議江淮師范大學(xué)：“把她女兒都教到歪路子上了，你們得還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

人家一句話就把她頂了回去：

程惟靜同學(xué)就是清清白白的，她談了戀愛，她與一個男人未婚同居，她準(zhǔn)備為那個男人生一個孩子，非常清楚的事情，就是清清白白的。天下哪有你這樣的母親，就要把自己的女兒描成不三不四、黑不黑白不白的？

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代啊！你還能干預(yù)一個女孩子的這些事嗎？這樣的事情，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想怎么樣，誰也沒法子左右她的啊！她到了法定婚齡，她就可以找個男人嫁了。她如果不想找個男人嫁了，但她想為這個男人生個孩子，你也拿她沒轍。

現(xiàn)在哪里是上個世紀(jì)八十年代那時候？那年月，成思平在讀大學(xué)，學(xué)校里對談戀愛的事，明令禁止。后來是禁不住了，只好睜只眼閉只眼，不提倡，也不反對。但是，婚前有那種性·行為，是斷斷不可以的，是犯錯誤。你真是觸了那條底線，那么好，輕則警告、記過、記大過，重則開除。體育系那一對不是這樣的嗎？沒有撐得住，也不曉得到外面開房。那時候住旅館還要單位開介紹信，他們哪里住到旅館？于是，便在大食堂里，屏風(fēng)一拉，就在食堂的長凳上，做下了好事。最后的結(jié)果當(dāng)然是壞事了。兩個人雙雙開除，一點(diǎn)兒商量的余地也沒有。

發(fā)乎情，卻最終這樣收場。你說說，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現(xiàn)在好了。現(xiàn)在不同了，你聽聽，還是這個成思平，你聽聽他怎么說？那一年，成思平被母校江淮師大請回來，給新生的開學(xué)典禮做一場講演，你聽他老人家怎么說的：

愿你們在這美好的年華里收獲多多，收獲優(yōu)秀的學(xué)業(yè)，收獲事業(yè)的最佳基因。如果有可能，我還祝愿你們收獲你們最美好的愛情。男生，帶回去一個美麗的女大學(xué)生；女生，帶回去一個帥氣超人的大小伙子。

下面的大學(xué)新生，一個個地紅著臉使勁兒地鼓掌。這話，你說說，多帶勁啊！

我母親注定是鎩羽而歸的。

她注定會在我這里失敗。

再說了，我今天變成這樣，還不是拜她所賜嗎？她把我的爸爸弄死了，給我弄了個我不想認(rèn)的繼父回來，她只顧自己，卻不管我的感受，我又怎么會考慮她的感受？

我沒有了爸爸，她根本就沒有想到，我的成思平，是我的情郎，現(xiàn)在，也是我的爸爸，是我的小爸爸。我非常不好意思地告訴你，我一直偷偷地叫他小爸爸的。只不過在分手的時候，我故意不肯再這樣叫他了。我不能再讓這個男人滋生驕傲情緒。我不能讓他覺得我程惟靜離開了他不行。我更不能讓他在老娘十月懷胎的空窗期被人活活地?fù)锫幼摺＿@

是非常可能的事。你看看，楊美霖與我們玩過三人游戲了，其他女生也一樣地虎視眈眈，想和楊美霖一樣，和我分享一次這樣的美食。這楊美霖，還真管不住自己的嘴。老娘我有先見之明啊，沒有將成思平的情況告訴她，否則，這家伙挖地三尺，也能損人挖出成思平來。這一來，不得了了，一切又都回到了青龍中學(xué)的那段時光了，所有的女生都在做與他的一場春夢。

我們這宿舍的這幫臭丫頭們和瘋娘兒們，也一個個是母獸，面目猙獰，眼睛里全是攫取的光芒，都不是吃素的啊！這成思平落了單，一定會被她們給五花大綁起來，像得到了唐僧肉一樣，準(zhǔn)備享受饕餮大餐了。

他是我一個人的，他只是我的小爸爸。

我只不過是讓他多多快樂快樂才讓他玩三人游戲的。我只是想讓他明白，老娘可以給你一切，美國綠卡，美嬌娘兒們。一個都不會少。

不然，我還怎么把這個死東西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你根本不明白，現(xiàn)在這年頭，想要霸占一個男人，有多難。

老娘我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你說說，我有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