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同時看了過去，寒厲的目光刺了女子一個激靈，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她下意識的往后躲，差點兒一腳踏空。

等落了地，女子直拍胸脯，心有余悸。天殺的，怎么會有...那么可怕的眼神。

見那女子已走，兩人收回目光，禤瓚道：“不能留了。”

李瀾凝視著李從微的房門，略一點頭，“今晚就叫她們滾蛋。”

這天夜里，隔壁忽然起了喧嘩。先是官差破門而入，緊接著傳出“窩藏欽犯”“私通土匪”的棒喝，然后是男子討饒和女子凄厲的哭喊。附近的人都跑過來看熱鬧，差役臨走前，直接拿封條封了院子。

這下，世界終于安靜了。

……

“禤瓚，我能不能問你件事？”

李從微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找了禤瓚。她想知道，隔壁的事，是確有其事還是…

“還是我們動了手腳，故意陷害栽贓？”少女的心思浮在臉上，實在好猜。

呃...有這么明顯嗎。

看著少女干凈清澈的眼底，禤瓚輕輕嘆了口氣，“樹有影，車留輒，沒有做過的事，即便想栽贓陷害，也無跡可尋不是？”

李從微暗暗松了口氣。

見她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禤瓚不由失笑，“你當官差傻啊？”

“沒有，就是覺得...有點湊巧。”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湊巧的事，通常...”禤瓚似是想起了什么，“不過是民不告，官不究。”

原來如此。李從微不禁要問：“民告了，官一定會糾嗎？”

“不一定，”禤瓚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分什么樣的官，也分什么樣的事。”

李從微看著眼前的少年，心中生出一股奇異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么，每次遇到問題，她總是忍不住想要找他尋求答案。

禤瓚...與她以往認識的所有人都不同。每次與他聊天，總有一種久違的契闊之感，沒有壓制也沒有拘束，是一種真正的平等和自由。

暢所欲言，毫無顧忌的自由。

以前，她都是從書本上和父親的口中認知外面的世界，而現在...禤瓚教她用眼睛觀察，用心去體悟周圍的一切。

友直，友諒，友多聞。

禤瓚真的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朋友。

“怎么了？”見李從微不說話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禤瓚下意識的摸了摸臉。

“禤瓚，我覺得你像一個人。”少女語氣篤定，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調皮。

禤瓚劍眉微挑，“誰？”

“我爹。”

禤瓚哭笑不得，老子可不想當你爹！

******

沒有了擾人的鄰居，日子變得安閑又舒適。找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禤瓚出門了。

他要去找魏大。

這些天，他也想好了。打從魏大將他救起，就一直跟著他過刀口舔血的日子。如今有機會重來一次，他只希望魏大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完成他娘上輩子沒有看到的遺憾，娶妻、生子，平平安安，順遂的過完一生。

所以這次來找魏大，禤瓚也是打算同昔日的好兄弟道別。但在他離開之前，他要為魏大做點什么。

魏大家貧，幾歲時沒了父親，和瞎眼的老娘守著幾畝薄地度日。好在魏大膽大，又有把子力氣，實在無米下鍋的時候，還能靠打獵勉強維持。

禤瓚按照魏氏留的地址找到了魏大，請他幫忙進山獵物，賣得的銀錢一人一半。

魏大斗著濃眉，狐疑的打量著眼前的少年。顯然，僅僅一面之緣，還不足以贏得他的信任。

禤瓚也知道他心存疑慮，解釋道：“我要獵些活物。上次聽你娘說，你會打獵，常進山，地方也熟，所以才想找你一起。”

“你要獵啥？”魏大忍不住脧了幾眼禤瓚身后的兩匹駿馬。

“能賣上價錢的。”禤瓚笑了笑，露出一副你要是不敢去，我就找別人的表情。

魏大果然受不得激。實際上，他這幾天也想進山碰碰運氣——上次相親的事又黃了，人姑娘嫌他家窮。

“你能行嗎，”他反過來質疑禤瓚。獵活物，可比獵死物難多了，除了熟練的技術，還要豐富的經驗。

禤瓚不在意的笑笑，“試試不就知道了。”

兩人略作收拾，當天就騎著馬往大山里奔。

除了馬，禤瓚還帶了兩把自制的弩和箭。弩小巧易操作，箭匣里裝的不是普通的短箭，而是淬滿迷藥的細箭。這種箭殺傷力不大，主要是為了減緩獵物的行動。

禤瓚將其中的一把送給了魏大，喜得魏大揣在手里翻來覆去的看，半天合不攏嘴。

春天一到，深山里饑寒了一冬的野獸會出來尋食，魏大領著禤瓚來到一處野獸經常出沒的水源地，細細查看起來。

泥濘的地上，除了動物的糞便，還有或深或淺的坑點。

“有熊，”魏大興奮的兩眼放光，指著那些動物留下的足跡，“還有鹿，你看，這個是野豬留下的，還有黃羊...”

看著魏大如數家珍的樣子，禤瓚心中五味雜陳。他當然希望，眼前的這個人還能繼續成為他的摯友，兄弟，像上輩子一樣，和他并肩作戰。

但他不能這么自私，他的未來，注定一路荊棘。他要保護從微，還要保證李瀾那頭豬能順利的活到死，保證李氏一族不被陳璋屠戮，甚至...更進一步。

他不能接受，也不愿想象，如果把魏大拉進這樣的生活，會給他本人造成多大的傷害。

是以，禤瓚默默錯開眼，他注定要跟魏大，成為陌路。

跟著野獸的足跡，兩人棄馬入林。他們運氣不錯，進入山林的第二天清早，魏大發現了一頭鹿。

古樹參天，魏大輕輕踩在昨晚睡覺的樹干上，對準那鹿舉起了弩箭。

禤瓚伸出手緩緩將他的弩箭壓下，魏大疑惑地回望他，只見禤瓚無聲的移開身子，一頭花斑豹出現在他們的視野。

魏大陡然屏住呼吸，生怕會嚇走這只難得的獵物。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花斑豹專注的盯著眼前的鹿，樹上的獵人舉起了弩箭。

嗖——

兩支細長的箭失刺入豹子的屁股，許是力道太小，許是它太餓，一心只想抓住鹿，豹子無意識的甩了甩屁股，突然發起了進攻。

追！

昔日的默契在此時已無需用言語溝通，鹿慌不擇路的跑，花斑豹追著它疾馳狂奔，禤瓚和魏大在林間一路緊追不舍。

就在豹子一躍跳上鹿的后背，一口咬住鹿的脖子的時候，將將趕到的禤瓚和魏大射出了第二支箭——

依然不是要害，但豹子吃痛地撒開了鹿的喉嚨。

“網，拿網來！”

不待禤瓚說完，魏大已經將網子拋了出去，兩人同心協力，將豹子和鹿一起網了起來。

豹子咆哮著掙扎了幾息，漸漸不動了。

“還活著，”魏大喜滋滋的摸上鹿的脖子，“算它運氣好，碰上了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