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內蒙回去后,林飛直接打包搬來我家常住,住了一段時日又都覺得我那個小房子太擠了,林飛畫畫總是不方便,便再張羅搬家的事。我在電視臺工作攢了些錢,想買個房子,和林飛有個正兒八經的家。我自是知道林飛的實力,他現在住的那套房子少說得有300平,小房子短期住可以,時間長了我怕林飛不習慣,便一直趁周末跑著去租大一點的房子,一定要留一間為林飛作畫室。
有天周末林飛一大早將我叫起,自樓下買了早餐吃了,開車載我停在一家小區,說要買樓,我硬著頭皮下車跟上。林飛打了個電話,不一會便會有一人過來迎接,穿著正裝,一看不是房產中介就是汽車銷售,他說林先生您來了。林飛點頭,說,上次我看中的那套房子,帶這位先生也看看,畢竟他要出一半的錢。林飛歪頭看我,我跟著虛虛地微笑,心說,我的大寶貝,你高估了為夫我的財力了。那人身體微微向前躬起,伸出左手做引路狀,說,那兩位請,劉先生夫婦已經在屋里候著了。
剛到門口,便看到一男一女在門口迎接,中介忙介紹說,這是林先生,這位是……中介看著我,我正要開口說是朋友,林飛快我一步說,這是我的愛人,姓李。我心下一動。那兩夫妻面上有些尷尬,中介忙打圓場,對著林飛說,這就是上次跟您提的劉先生劉太太,因為孩子上學考得遠了,所以想換到孩子的中學附近。兩夫妻反應過來,說對對對,先進來看看吧。
走進去看竟是一個兩居室,我粗略看了幾眼,借口說借用洗手間,將林飛拉進去說話。這個太小了呀寶貝,你畫畫不方便的。林飛拉我站直,整了整我的襯衣領說,這個夠了呀,一間作為臥室,另一間就作畫室,夠了。我還想說什么,林飛搶說,默,你還記得在天龍村我和你說的話嗎?我想起來,他是說過他的世界太大了,就想和我擠在一起暖和。我沒再說什么,看著林飛。他又說,公平起見,這房子你出一半錢的啊。我伸出雙手攏住他,說,等我掙了錢給你買大房子住。林飛拍掉我兩只手,眼睛驚恐著朝門外看,說,外面有人,別動手動腳。我將身子往后撤一點,手臂又纏住他,怎么?我不能抱抱我的愛人?林飛一拳打在我的胸口,我借勢捂住胸口說,謀殺親夫啦。林飛瞪我一眼,說正經的,房子怎么樣?我站直身體,說,挺好的啊,看起來很溫馨,我們到時候都不用怎么裝修啦,就臥室里面那個窗子我特別喜歡。林飛說,就知道你喜歡,我找了好久,就這家有大窗子,那咱們就定啦?我看著他,心里溫熱。
買下房子,我和林飛沒怎么裝修,只換了沙發和床,將次臥布置成林飛的畫室。這次大搬家我才知道林飛在外邊有個很大的工作室,名字竟然就叫火焰山,我才想起很久沒回去了。林飛說近期想在家里創作,我就和他一起去工作室拿一些東西回家。臨走的時候,他跑進自己的辦公室,從墻上掛的一幅畫中拿出一串鑰匙,像五年前一樣,他竟轉過身走到一邊打開了一扇小門,那一刻仿佛穿越,我十分興奮,想著林飛難道也在這里有個地下室?誰知只是兩幅保存完好的畫,用白布裹著,林飛示意我拿著,便鎖上門推我出門。
回到家里,林飛首先拿出那兩幅畫說要掛在我們的臥室,拿掉白布,竟是那幅大雪中的夕陽和令林飛聲名大噪的《日出火焰山》,我看著那兩幅畫,說,林飛,我們回火焰山吧。
我和林飛準備飛往愛爾蘭結婚,沒想過什么婚禮,林飛說找一個神父幫我們見證就好了,至少要有一個人真心地祝愿我們。林飛剛洗完碗,在圍裙上擦凈了手,疊在睡在沙發上的我身上,我撫摸他細軟的頭發說,林飛,周末或者抽什么時間,喊你爸媽來吃飯吧。林飛沒說話,身子很明顯的僵了一下,過了片刻,他在我的胸口抬起頭,眼睛曖昧而閃爍,一把火燃起來。要不,今晚在這做吧,林飛說。
周末的時候,林飛的父親林勇來了,他媽媽沒到。他看起來有些老了,頭上添了些許白發,他自己靜坐在客廳沙發等待,我和林飛在廚房忙活,做的都是林飛爸爸愛吃的,六菜一湯,對我們三人來說還算豐盛。林飛的爸爸很給面子,雖然全程沒笑,但也沒說什么過分的話,只問我的工作和一些瑣碎的生活事兒。
飯后,我去臥室取東西,回來后聽到林飛和他爸爸在陽臺爭吵,正想走過去勸和,只聽林飛的爸爸壓抑著原本就低沉的嗓音怒喊一句,你應該能送他去精神病院,而不是和他結婚,你瘋了!他在陽臺踱來踱去,又說,在法國五年都沒治好你的病,看來我當初不該答應你回來!我退回臥室,努力不去想他話中的意思,盯著那幅《日出火焰山》站了一會才又重新出來,這時林飛他們二人也從陽臺回來,已各自占據沙發的兩頭,氛圍劍拔弩張。我走向林飛爸爸的對面,拿出那張助學卡遞給他,說,叔叔,謝謝您這么多年的資助,這里邊的錢我沒動過,您不必再往里面打錢了。他驚詫地看看我,轉而盯著林飛,說,我從未給你過你一分錢!說罷起身甩手摔門而去。我急忙追出去叫住他,他沒回頭,我對著他的背影說,叔叔,多年前您曾說過我和林飛的區別,我不否認如今五年過去了還是如此,他是天之驕子,而我這輩子注定庸碌無為。但是叔叔,我敢保證,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可以讓林飛快樂,并且永遠讓他快樂。他的身影動了動,隨即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后,林飛喚我過去,我蹲下將頭靠在他的懷中,他說,去找我爸喊什么壯志豪言了?我說,林飛,別告訴我錢是你給的。林飛捧著我的臉說,我這筆錢花的可太值了,買了個心上人回來。此時我才意識到,林飛在法國的那些年也許過得并不好,“天才畫家”林飛背后又有多少個“不得志”林飛在日夜苦撐啊。自法國回來后,林飛時常說,還是中國更有煙火氣,我沒當一回事,想著或許留學生都這樣。現在轉念一想,或許那些在法國的日子,林飛一定時常一個人抬頭望著月亮,在心里頭思念著故人和故鄉吧。
我說,林飛,明天,明天就回火焰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