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可否討碗水喝

錢塘縣，泰南鄉，黃妃里，一處茅草屋。

谷豐剛剛結束一天的勞作，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他是縣城地主吳道家的佃農，今年收成不好，本來一年下來，每畝田地他能拿到一斛糧食的，現如今吳道每畝地只給了一斗米，自己租種了8畝地，正常是可以拿到4石米的，那就是8斛相當于40斗米，自己一家三口省著點吃，也夠大半年的，加上媳婦在臨安城一家布行做織布的織女學徒，每天兩文錢，一個月下來也能買上三斗米，一年下來吃的總是夠的，可是今天只背了8斗米回去，可怎么交代啊。一斗米再省吃儉用也堅持不了十天啊。佃農谷豐心里算著賬，臉上是布滿了愁容。

把八斗米放下，谷豐坐在了院子里小木凳上，一張木桌，幾個木凳，這都是谷豐自己做的。屋子里周小紡剛做完飯，米比平時放的少了些，最近布行生意不怎么好，經常干不滿一天，聽說是城里一家布行設計了許多新花樣，很多人都去那里買了，周小紡學的其實很快，只是那個管事的是布行東家的親戚，平日里對她們這些學徒很是苛刻，小紡想著要不要換一家作坊去做，不過也沒這樣的門路，有些發愁。聽到門外有些聲響，可能是相公回來了，小紡走出茅屋，看到相公坐在木凳上，臉色不是很好，旁邊地上放著幾個麻袋子。

“相公回來啦”周小紡翠聲說道，走到麻袋子那蹲下身打開。

“額，是啊，你也回來了，這些天下工的早啊”谷豐臉色有些尷尬，看到媳婦兒，和緩了些。

“收成沒有都拿回來嗎”周小紡溫聲細語，拎著一袋往屋里走去，還問了一句。

“這個……”

谷豐剛剛和緩的臉色又變差了，不知如何開口。

周小紡卻是停下腳步，看著相公的臉色，吞吞吐吐的有點明白了什么。

繼續往屋里搬著米，雖然干不了那么重的活兒，不過搬上一斗米才十二斤而已，農家婦女沒那么嬌氣，周小紡吸了口氣說道：“沒事的，田都收完了，這幾日咱們到城里看看，可以去那些富貴人家做些長工也是好的”

“恩，是，明天我就去城里看看，娘子，你放心”谷豐重重的點了點頭，看著周小紡的背影，自家娘子從來都是很善解人家，不像隔壁張三家的悍婦，谷豐感覺自己還是幸運的，娘子溫潤如玉，脾氣那么好，哎，可惜自己虧待了他，谷豐想著以后多打些工，再累也不怕。

二人在木桌上喝著粥，周小紡還給谷豐夾了腌制的豆葉菜，吃過之后，二人收拾著碗筷，谷豐看著門前面有一行四人經過，衣著鮮亮，都是富貴人家的，其中一個手拿折扇的年輕人停下了腳步，在門外說了句：“這位大哥，可否討碗水喝”

……

黎掌柜這幾天樂得合不攏嘴，公子前幾天派人送來了很多新款式的衣服，聽說磨坊街有名的雪姬姑娘穿著都贊不絕口，更添風韻，很多富家小姐都過來買這種新款式，新買下的民宅也有好幾處都改成了小作坊，專門做這種款式，聽說少東家還把織機做了改良，產量也提高了，成本還有所降低，今天黎掌柜專門去了公子最近新買的府邸，聽著公子說些他接下來的計劃，心里更加的佩服公子了，老東家在天有靈，程氏布行會更加壯大的，回去告訴俊青，少東家要升他做掌柜，不知會高興成什么樣呢。

黎掌柜想著以后臨安府內程氏布行開上好多家的局面心里就感嘆著少東家有經商的才能，出門時尤管家還帶自己看了少東家給自己安排的廂房，沒想到少東家這么細心，連自己的廂房都準備了，黎叔心里很感動。自己匯報的時候，那位在朝廷做官的貴公子也在旁邊，好像他們合伙做著生意，少東家真是厲害，有官府做背景靠山，生意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程信，你覺得怎么樣”。

姚起陽今天拿著八萬兩的官票，來找程信。宮里衣物供給的款子，今天下來了，本以為到手的會是十萬兩，接過從內廷司到戶部，就變成了九萬兩，再到姚起陽手里就變成了八萬兩。

“沒事，只是沒想到，盤剝這么重，我國好在我這邊成本也有所降低，所以倒也沒事，利潤低點倒是無妨”這八萬兩里面還要再抽出兩成來去打理關系，最后也就省了六萬四千兩。

“是啊，我也沒想到所謂的兩成是這樣，款子下來都不是全額的，不過好在也不必照著單子給他全額的衣物，少上一兩成也沒事，內廷司的人也會把賬面做的漂亮的”姚起陽搖了搖頭，接著說道：“那碎布的份額，我本也挺高興的，不過估計你倒是也應該是這種情況，你確定你能做嗎”

“能啊，那個必須要接，每年二十五萬匹絹，便是給我一半，也是可以做的，就算沒有利潤也要做的，你知道這可以養活多少長工短工秀女織女嗎，僅憑這一項我就能在臨安站住腳，而且用不了多久，就能擠得其他布行沒什么生意做，這是個良性循環”

看著姚起陽還有些憂慮，程信擺了擺手：“你放心把，知道你覺得我賺的少，有些愧疚，其實已經很好了，別人可沒這個機會呢”

姚起陽這才點了點頭。

“對了，昨天跟你說的購置田地，你跟那位辛大人說過了嗎”程信問了句。

“說過了，這兩成好處里也有他一份，他也不在乎多做個順水人情，一會咱們過去，他會派一個熟悉事項的承務郎跟著咱們去錢塘縣的，話說你說的那個東西，真的這么好嗎？”

這話問的就是白疊子了，姚起陽看著程信，這個在冀州一起長大的朋友，來到臨安后真的是手筆大的厲害，置宅院，擴大店鋪，買田地，胃口也是極大，自己都沒有這樣的魄力，不過父親倒是很看中他，這些父親都說自己可以跟著做，肯定吃不了虧的，自己可沒有程信那么富，手里估計有幾十萬兩銀子，還有十幾家布行能夠任由其施展，自己只是賺點小錢，這次分成里自己能拿到八千兩，也是不曉得數目了，也虧得自己兄弟是做這行的，要不然從家里可拿不到這么多銀子。

如今自己也算是獨立了，昨日跟父親說起，父親還贊許的點了點頭呢。自己也算是有些小成就吧，等到歲布搞定還能有些收入，如今程信還要大量的買地，心里也很是敬佩這個以前還是少年的朋友，如今已然有成熟商人的氣質了。

經過戶部司叫上了名叫詹小奇的承務郎，上次一起吃飯時見過，很機靈的一個人。詹小奇出來前還聽著辛大人的囑咐，姚大人年輕有為算是官場新貴，他朋友自己知道，那兩處宅院的章還是自己蓋的呢，知道這不是一般人，今天要去給二人選田地，詹小奇也提前做了準備。

程信看到很多人在田地里收著麥子，一派繁榮，剛剛路過一片田地，詹小奇介紹著自己可以買的田地，因為秦檜的文字獄很多人被下獄，同時被剝奪了產業，有大片的農田充公，里面有很多手續還沒有走完，沒有正式的成為官田，這些都是可以買賣的，同時有些地主家有一些貧瘠的土地也會出售，不過數量不多，畢竟土地是固定資產，可以一直產生利潤。

“上等田一萬兩千畝，作價十五兩，中等田三萬畝作價十二兩，下等田三萬八千畝，每畝作價七兩五錢，”“上等田畝產三石，中等田畝產兩石到兩石半，下等田畝產不足兩石。”詹小奇手里拿著冊子，跟程信匯報著，這一路走來，那位姚大人隱隱有為程公子馬首是瞻的意思，詹小奇自是更加恭敬。

“恩，這些田地能夠連成一片的有多少，不論等級”程信聽著這位承務郎的話，時而點頭，時而思考。

“啟稟公子，上等田連在一起的只有三千畝，中等有不足六千畝，下等大概一萬二千畝”詹小奇回道，心里卻想著這位程公子怕是相中下等田了，開始只是數量多些而已，長期來說肯定還是要買上等田才好的，不過卻也沒有多說，這位程公子是經商世家，這些事自然是知道的。

程信此時心里算著賬，一畝田地若是種棉花，畝產最少可達五石，相當于600斤，不說做成衣服，便是做成棉被，一斤棉賣上一錢，刨去其他織物，就算50文，也是30兩，刨去購地成本，刨去佃農的費用，再刨去人工，怎么也能賺個一二十兩，況且一旦規模化，成本更低，自己的新產品還有高端產品，價格也會高很多，那利潤自然更高，自己一年的功夫就能超過冀州老爹幾十年的經商所得，程信從冀州過來，帶了三十幾萬兩，這些天基本上花了有一半了，不過今天姚起陽這拿到了六萬多兩，張俊密室里有三萬多兩也算是及時雨。可惜種子沒那么多，那個商人把其他同伴的白疊子種子都買了來，也才五千斤，不過錯過這次機會，過幾年其他人也打了這個主意就晚了，想到這，程信下定了決心。

“一萬兩千畝，我都要了”

“啊，程信，要買這么多啊”姚起陽皺起了眉頭，雖然自己已經高看了這個朋友，但是沒想到還是這么的豪氣，關鍵買的還是下等田，剛才詹小奇也說了，下等田產量比較少，哎，自己這八千兩也只夠買一千畝的，有點糾結。

“恩，都要了，詹大人，田契之類的手續就麻煩你了”程信對著詹小奇和顏悅色的笑著說。

“公子客氣了，公子果然有巨商風范，行事果決，詹某佩服，田契文書之類的，公子請放心，回去我會以最快速度弄好的。”詹小奇心里也是有些咋舌，這位程公子手筆果然好大，辦完了此事，怎么著自己也能稍稍分潤一些。

程信心里也很滿意，棉花的種植條件并不高，對于上中下三等，來說并沒有太大的區別，而且自己要的是規模。成片的也只有下等田能夠滿足以后的需求。

一行四人繼續往前走著，龍城只帶了一把花紋刀，那把手刀倒是放在了府里。

逛了大半天，田里也多是風沙，不過幾人衣著光鮮，看上去倒也并不狼狽。

程信走了許久，有些口渴，此處離城門還有很大一段距離，邊上是一處村莊，此處是泰南鄉的地界，剛才詹小奇說的田地，也都是這一片的。程信停下了腳步，看著一處院子里有些淳樸的農人說了句：

“這位大哥，可否討碗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