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公子，之前不是沒有人說過同樣的話。”陳初晞淡聲說道。賀須晴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發(fā)現(xiàn)他的眼里又不符合這個年齡的超脫。

“我這個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說實話，就算是一輩子這樣下去，我也沒有什么可抱怨的，畢竟十幾年來我的生活狀態(tài)，一直是這樣。”陳初晞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窩下投下陰影，像是顫抖的蝴蝶翅膀。

“只不過，我哥一直希望我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之前有幾個大夫說了與你同樣的話，結果卻并沒有做到。這會讓我哥失望——我不想讓這樣的場景再出現(xiàn)了。你明白嗎？”陳初晞直直地看向賀須晴。

賀須晴從他的身上看到了陳初陽的影子。陳初陽在這里時，他純凈無邪，但是在與外人接觸的時候，他卻表現(xiàn)得與陳初陽一樣沉穩(wěn)成熟。

“我沒有什么要從陳初陽那里貪圖的東西，所以我沒有撒謊的必要。我只做有把握的事情，信不信由你。”賀須晴這樣回答。

她的聲音由于藥物的關系還是保持著低沉陰冷的男聲，加上她這一身詭異的裝扮，任是誰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都會忍不住生出幾分警惕或者畏懼。不過當賀須晴同樣壓著嗓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從陳初晞的眼中看到了欣喜與信任。

“青公子給人的感覺真是不一樣，只是看著你，就讓我忍不住想相信你。”陳初晞喃喃道。

“你很厲害。”賀須晴忽然說道。

“什么？”陳初晞沒有明白賀須晴話中的意思，面帶疑惑的問道。

“有自己的想法，知道為周圍的人考慮，小小年紀還能如此淡然超脫，說出來的話也讓人無法輕視。”賀須晴說道。

陳初晞愣了一下，明白過來后淺笑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評價我，青公子謬贊了。”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會考慮為你治療。我需要知道你現(xiàn)在在服用什么藥物，還有你最近一次接受治療的情況。”賀須晴一邊說著一邊環(huán)顧了四周。

陳初晞的房間安排的很得當，采光與通風是最好的，房間里大部分放置的是書籍、琴棋畫架等解悶之物，整體布置素雅大氣，隨處可見機巧精致的擺件，看得出來是費了一番心思。屋角處擺放著一方香爐，此時正燃著檀香，絲絲裊裊的氣味讓人心曠神怡。

只不過現(xiàn)在已經是夜晚時分，外面起了些夜風，尚有涼意，陳初晞這屋子里明明還開著窗戶，卻溫暖宜人，賀須晴環(huán)顧四周也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暖爐之類的物什。

“我近來所用的藥物，都在那邊的小柜子里放著，青公子可自行查看。”陳初晞指向一方屏風的旁邊說道。賀須晴走過去，正要查看那小柜子，卻被這屏風吸引了注意力。

這是一扇極為寬大的屏風，幾乎橫穿整個房間，不過她靠近的時候卻意外地感受到屏風上沾附的熱氣，她有些好奇，正想走近看清楚，陳初晞的話就在身后響起來：“青公子，屏風里面是浴湯，引得是附近山上的天然溫泉水，青公子可是對此有疑惑？”

原來如此，陳初陽竟然在這里引了一池溫泉活水，難怪這里如此溫暖。

“天色太熱或是濕氣陰重的時候，這溫泉可不一定適宜。”賀須晴提醒道。

“青公子不用擔心，哥哥派人在這屏風附近放置了些許炭料，因此水汽也不至于太重。天氣炎熱的時候則把這水放出去。”陳初晞溫聲解釋道。

賀須晴點點頭不再說話，她好像明白了黎清焰讓她過來的緣由。

陳初陽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弟弟實在是太過于上心了，她要是能在陳初晞附近游晃，一定更容易接觸到陳家的核心人員，除此之外，她要是把陳初晞治好的話，陳初陽就算是欠了她一個大人情。

也算是欠了黎清焰一個大人情，這筆買賣怎么算都不虧。

賀須晴打開陳初晞的藥柜，從中取出他服用的幾粒丹藥還有煎藥的藥方子，拿在手中看了一會兒，才轉頭對陳初晞說道：“我需要點時間回去看看這藥，你今日就暫且休息，要是有什么結果的話，我會告知陳掌門。”

“多謝青公子。”陳初晞想要起身行禮，被賀須晴抬手攔下：“你歇著吧。”

她說完之后也不再停留，轉身向屋外走去，陳初陽正在門口等著她。

賀須晴把大概的情況告訴了陳初陽，并且分毫不差地推斷出了陳初晞尋常發(fā)病時表現(xiàn)出來的癥狀，打消了陳初陽對她醫(yī)術的懷疑。陳初陽自然也是欣喜異常，跟賀須晴連連道謝。

賀須晴心思轉了幾圈，說道：“如果有時間的話，兩天之后我會過來行一次針，陳掌門可以先行準備。”

“若是能讓初晞盡快好起來，我自當全力配合青公子。青公子還有什么需要用的，盡可以告訴我。陳某一定準備妥當。”陳初陽誠意十足。

“好，眼下天色已晚，在下告辭。”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賀須晴打算回去早做計劃。

“馬車已經在外備好，我送青公子出去。”陳初陽說道。

賀須晴在陳初陽的陪同下走出陳家大門，這才發(fā)現(xiàn)黎清焰果然被派來了馬車，就在陳府的門口等著。賀須晴自然還是選擇了黎清焰的馬車。

與陳初陽道別之后，她稍稍松了一口氣，剛踏上馬車，里面就傳來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看樣子事情有著落了？”

賀須晴心中一驚，上車的動作都忍不住僵了一下，凝神往馬車里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黎清焰竟然也在里面坐著。

“沒想到還煩勞黎掌門親自跑一趟，真是不勝榮幸。”賀須晴面無表情地說著，繼續(xù)邁步坐進馬車，原先松下去的那口氣不知不覺間又提了起來。

“不麻煩，我還擔心陳初陽不會這么輕易的放你出來呢。”黎清焰依舊笑意盈盈，他微微前傾身子，拉近了與賀須晴之間的距離，低聲問道：“陳初陽幼弟的情況，你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出效果？”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診治。”賀須晴下意識地拉開了與黎清焰的距離，黎清焰對她這個動作并沒有在意，嘴邊的笑容反而更大了：“陳初陽剛才的態(tài)度，明眼人一看就是對你有所求。再說了。你要是沒有辦法的話，這世界上還有誰能有辦法？”

賀須晴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確實有把握一試，但是究竟能治療到什么程度，我也難以斷定。最好的結果是完全恢復，只不過需要耗費的時間太長，沒有個七八年的養(yǎng)護難以成功。若是想要快速顯現(xiàn)出成果的話，也需要至少三個月的調養(yǎng)。”

“三個月……”黎清焰沉吟一聲，隨后語氣輕松了不少：“三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做成很多事情了。”

“你對陳家有什么懷疑？”賀須晴看向他。

“懷疑倒談不上，只是有些好奇。”黎清焰調整坐姿讓自己靠在身后的軟墊上，眼神定格在某個虛空的地方：“陳家沒有什么值得懷疑的地方，陳初陽最是正派，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敬重他，愿意聽他號召。不過，我始終認為，人無完人。他手上握著不少各家各族的秘辛，可是他陳家卻總是如同銅墻鐵壁，向來不會流露任何事情的風聲。就連其他家派去的探子，也總是有去無回。這樣的陳家怎能不讓人好奇？”

“你也往陳家派去過探子？”賀須晴盯住黎清焰問道。

黎清焰臉上沒有絲毫難堪的神色，而是極為自然的坦蕩承認：“是，我確實派去過，派去多少人就折損多少人，陳初陽的手段絕對不像是他看起來那樣溫和無害。——不過，我這里也不是沒有出現(xiàn)過他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