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須晴忍不住狠狠地瞪了黎清焰一眼。黎清焰卻回了她一個微笑眨眼的表情。

“正是此意。”陳初陽連忙躬下身子再次請求道。

賀須晴不想多說什么。黎清焰分明已經把她推到了騎虎難下的境地。就算黎清焰再怎么對外宣稱“青洐脾氣古怪”，明面上他們兩個人的關系還是主仆關系。旁人只會覺得黎清焰是對自己這個屬下寵信有加，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圓場。不過要是“青洐”真的當著眾人的面違逆黎清焰，事情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要是那樣的話，所有人對“青洐”的興趣會大大增加，這顯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而且黎清焰的這個舉動好像還有別的含義。沒有足夠的理由，他也是不會讓自己一個人出去的話。意識到這一層的緣故，賀須晴原先不滿的情緒消除了大半。她再看向黎清焰的時候，黎清焰果然又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沉默片刻，終于頷首同意。

陳初陽立刻舒了一口氣，再次對她拱了拱手：“多謝青洐公子，診治完之后我自會派人將青公子送至黎府，還請二位勿要擔心。”

賀須晴沖他也微微低了低頭，算是應答。

“陳某的車駕就在不遠處，還請青公子隨我移步——再次多謝清焰，陳某算是欠清焰你一個人情了。”陳初陽雖然仍然語氣平和，但是可以輕易地感受到他的喜不自勝。

“陳兄客氣了。”黎清焰微笑著說道。

賀須晴只得跟著陳初陽走向他的馬車，陳初陽在前面引路，她走到半截回頭看向黎清焰，黎清焰也在看向她的這邊。

賀須晴只匆匆與他對視了一眼，就回神繼續跟在陳初陽身后，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讓她去往陳家也不是不可以，甚至可以說這對她有好處。她現在就是需要全面的了解外界的情況，好及時認清形勢。只不過今日實在是事出突然，黎清焰之前完全沒有跟她商議過，而且她還是這樣怪異的易容，萬一有什么破綻的話……

“青公子請上馬車。”陳初陽態度極為友善地讓到一邊，讓賀須晴先上馬車。

賀須晴往后退了一步，壓低嗓子說：“陳掌門客氣。應該你先上。”

陳初陽展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推辭道：“青公子是我的客人，理應如此。”

賀須晴堅持站在一邊不動，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陳初陽輕笑一聲，讓步說道：“青公子果然是真性情，既然如此，那陳某也不推辭了。”

他先一步上了馬車，賀須晴才稍稍松了一口氣，跟在他的身后上了車。

兩人都坐好之后，馬車開始緩緩前進。賀須晴原本還緊繃著神經，恨不得將自己的臉全部隱在兜帽之中，只不過陳初陽好像時時刻刻嘴角都帶著微笑，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青公子看起來還年少，能有如今成就，不知師承何處？”陳初陽許是覺得車中的氣氛太過于沉默，挑了一個話題打算與賀須晴攀談。

“家師不喜宣揚，還請見諒。”賀須晴壓著嗓子回了一句，隨后又緊閉了嘴。

多說多錯，她明白這個道理。既然一開始就是“脾氣怪異”的定位，她干脆將“怪異”二字堅持到底，也能給她自己一個順理成章的理由。

陳初陽并未因為她的話變得尷尬，而是依舊溫和地說道：“是陳某唐突了，還請見諒。”

賀須晴有一種感覺，就算是泰山崩于眼前，這個人還是能保持一臉微笑，輕輕柔柔地樣子。比起鮮于子駿與黎清焰，這個人更能給人一種天然的親近之感。他身上有一種篤定的沉穩之氣，只有內心強大的人才能隨時保持著這樣看似溫柔的模樣。

“青公子雖寡言，我卻不能在此時少語。趁著還沒有到達府中，我想先跟青公子說一下家弟的情況，青公子看是否可以？”陳初陽再次開口。

賀須晴點了點頭。

陳初陽這才接著說：“家弟名為陳初晞，今年不過十七而已，因了我們父母雙雙去世得早，他年幼便跟在我身邊。只不過家母育他之時曾犯舊疾，天生帶有弱癥，后又因我照管不周，愈大反而愈加嚴重。”

他說到此處嘆了口氣，眼中滿是自責之意：“請來的醫師大大小小從不間斷，卻沒人能夠根除這病癥，各色藥物服用下去，始終不見起色。青公子上次也曾見到了，近幾年他甚至有些癔癥，需要人時時看守。著實令我難過。”

他停頓了一下，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接著說道：“家弟雖年幼，但明事早。神志清楚的時候，他也會因自己癔癥時難以控制的行為自責傷感，漸漸的變得對外人有些排斥，對醫師也是。因此，若一會兒家弟有什么冒犯青公子的地方，還請青公子見諒，陳某在這里先行同青公子賠罪了。”

“陳掌門客氣。”賀須晴立即回禮，心里倒是對陳初晞生出了幾分好奇。她那日見到的陳初晞，披頭散發一身中衣，雖身形瘦弱但是發起狂來卻讓人阻擋不住，這樣的人神志清醒的時候會是什么樣子？

陳初陽接下來又跟賀須晴詳細地講述了一些陳初晞素日里的癥狀，賀須晴一邊聽著一邊注意著外面的路程，馬車搖搖晃晃終于停了下來。

陳初陽帶賀須晴進了府，迎接上來的丫鬟規規矩矩地遞上了茶。

“還請青公子先飲杯茶稍事休息，我派人準備膳食，請公子用完之后再隨我去見家弟。”陳初陽還是禮數周全。

“不必，若是方便的話，現在就去吧。”賀須晴道。

陳初陽轉過頭問丫鬟：“初晞現在歇下了嗎？”

“回主子，少爺尚未歇下。”丫鬟畢恭畢敬地說道。

“那就先告知他一聲，就說是有人來訪，讓他稍有準備。”陳初陽吩咐道，隨后又對賀須晴說道：“辛苦青公子。”

賀須晴隨后便跟著陳初陽出了正廳，繞向后院。丫鬟步速極快的趕在他們之前通報了陳初晞，賀須晴跟著陳初陽不緊不慢的走著，到了一間幽靜的院落附近，陳初陽才道：“這就是家弟的住所。”

站在門口的丫鬟侍衛見了陳初陽齊齊行禮，賀須晴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陳初陽的府上果然最是嚴謹，先不說一看就規矩森嚴的治府手段，這府上的房屋構局也很有章法。

陳初晞的院落不僅位于整座宅子的正中間，院落的周圍還時常有大量的丫鬟侍衛出沒，院落中卻寂靜無聲，來回走動的人也很少。看樣子陳初陽真是對自己的這個弟弟下了大工夫照料。

兩個人一直走到屋外，賀須晴稍稍抬頭，房間的窗戶上映出一個瘦弱的少年的身影。他好像是在看書，光是一個剪影就給人文靜孱弱的印象。

丫鬟上前輕輕拍門，賀須晴聽到里面一個溫和的聲音答道：“進來。”

真不愧是親兄弟，連說話的語氣都如此相像。賀須晴不禁想道。

丫鬟輕輕推開了門，陳初陽首先進去，賀須晴跟在了他的身后。

“哥哥——為何如此晚了還來看我？”少年立刻將書放在桌上，他的聲音聽起來有著明顯的欣喜之意，賀須晴還從中聽出了十足的信任。陳初晞對陳初陽這個兄長想必也是極為依賴。

“初晞，為兄今日遇著了一個對醫術深有造詣的人，特意帶回來給你探探脈。”陳初陽這樣說著，把賀須晴讓到了身前，賀須晴這才得以好好看看眼前少年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