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時時有一個體格龐大、樣貌丑陋、叫聲凄厲的畜生，賀須晴幾乎一整天都沒有出房門，神色陰沉地坐在屋中，翻遍了醫術查找怎么能做出最烈的毒藥。她初進入藥室的時候，就已經有打算先著手做出來一批能防身的東西，只是連她也沒有想到，最激勵她的居然是沖霜這只禿鷲。

一整天她都在努力說服自己把沖霜這只畜生拋在腦后，傍晚時分居然頗有成效——至少她再聽見沖霜的叫聲的時候，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一驚一乍了。

門外嘈雜的聲音響了不短的時間，是黎清焰派來替她開辟藥田的人。賀須晴心中直發癢，她想出去親眼看看藥田符不符合她的要求，但苦于沖霜在場，硬是一遍又一遍地將這個念頭壓了下去，一直到沖霜的叫聲漸漸停了下來，她才試探著出了房門。

她先探出頭四處看看天空，沒有沖霜的身影才慢慢走出來。約有十幾個身強體壯的男子正汗如雨下地在她的房前忙活著，才短短一天的時間，沒有想到這藥田已經初具模型了。

原先用石頭砌成的花園被拆掉，拆下來的石頭被整整齊齊地碼放在藥田四周，甚至還砌出了灌水渠道。除此之外，連不同的光照條件都考慮到了，藥田一角還有能調節高度的棚子。

賀須晴有些驚訝這藥田的規模，比她想象中的大不說，她也沒有想到會做得如此精細。

“小姐可以先看一下，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盡可以跟老漢講。”一個穿著粗布衣衫、胡須花白卻精氣神十足的老頭走到賀須晴面前，一邊用毛巾抹著臉上的汗一邊問道。

賀須晴仔細的看了看藥田的邊邊角角，這藥田基本上沒什么毛病可挑剔了。

“很好，大體上沒有什么毛病——”賀須晴彎下身子抓了一把松軟的土壤，輕輕在指端捻了捻，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會兒，加了一句：“灌水渠道多鋪幾條不一樣的線路吧，藥田從中間分成幾塊，因為有可能要種不同品性的藥草，控水也要做好。”

“是是。”老漢立刻頷首答道，隨口又笑瞇瞇地感慨了一句：“姑娘也真是這方面的行家，老漢我這么大歲數，還沒有見過姑娘家家的對藥田這么感興趣的。”

賀須晴有些尷尬的胡亂應了一聲，那人立刻走開指揮著眾人重新安排布局了。賀須晴站在邊上看著這些人忙活，暗暗地打量著自己還需要什么。

“自己能親眼看著，果然還是有用的。”不遠處忽然傳來黎清焰的聲音，賀須晴一個激靈，下意識的皺眉看過去，意外的發現黎清焰居然一直在離她不遠的灌木叢邊。

他側著身子，手上拿著一塊顏色鮮紅的東西，賀須晴沒有來得及看清楚那是什么，就被他腳邊另外一個東西吸引了視線。

果然是一整天都在她耳邊亂叫的沖霜。

賀須晴抿緊了嘴，沖霜總能讓她第一時間生出殺戮的沖動。

黎清焰把手中的東西扔向沖霜，沖霜則乖順地仰頭接住，隨后脖子一梗吞下去，樂此不疲。賀須晴吞了口口水，這才意識到黎清焰手上的東西是生肉。

怪不得沖霜剛才不叫了，原來是忙著吃食。只不過它這吞生肉的樣子，再一次讓賀須晴對它的好感降到了冰點。

黎清焰不緊不慢地扔著肉塊，不管扔向哪個角度沖霜都能準確無比地接到，一人一鳥默契十足不說，這喂食的舉動居然能看出些親昵。

“你養這東西多長時間了？”賀須晴努力不讓自己注意到沖霜吞肉時詭異的眼神，開口問道。

“我七歲的時候就開始養它了，算到現在也有十五年了。”黎清焰眼神跟著禿鷲的動作游移著，不一會兒就扔完了手上的肉，沖霜心滿意足地咂咂嘴，仰起脖子在他的手指上輕啄了一下。

賀須晴控制不住抽了抽眉角。

“你問這個做什么？”黎清焰扭頭看了看賀須晴，捕捉到了她臉上還沒有來得及收起來的厭惡。

賀須晴掃了一眼心滿意足地梳理自己羽毛的沖霜，幽幽的說了一句：“我在想，要是把這東西毒死的話，你會生氣到什么程度。”

黎清焰：“……”

“它現在對我來說還很有用，你最好還是不要打它主意。”黎清焰話音未落，沖霜就再次展翅飛了起來，穩穩地落在粗壯的樹枝上，留下翅膀扇起的風揚起一陣飛沙。

賀須晴臉色沉了沉：“那就趕緊把它弄走。就算我忍住不殺它，我這藥院子里面的東西，說不準它會碰上什么，到時候有個三長兩短可怪不得我。”

“你為何總對沖霜這么大敵意？”黎清焰正眼看向她。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來的這么多理由？”賀須晴直言快語。

“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會怕這不輕易傷你的東西？”黎清焰審視著賀須晴，慢悠悠地說道。

“誰說我不怕死？”賀須晴額角的青筋跟著抽了抽，對黎清焰這莫名其妙的話只有撇嘴。

黎清焰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會兒，轉回頭對沖霜輕吹了聲哨，沖霜在枝頭抖抖翅膀，快速地轉了轉角度扭曲的脖子，極為難聽的叫了一聲。黎清焰嘴角居然浮現出笑意，對著沖霜說道：“以后你就在這里住著，我會定時過來看你的——就是小心這里奇奇怪怪的東西就好了，這兒的樹至少還是能讓你落腳的。”

沖霜居然像是聽懂了一樣展翅啼叫了一聲。

賀須晴轉過身，面無表情的把正在田中忙活的老漢叫到了身邊：“能把那邊的大樹一起砍了嗎？在那附近開一個小藥田就好——”

老漢：“……”

總而言之，沖霜算是和藥田一起在這里落戶了。

晚飯過后，賀須晴從窗子里看著不遠處樹枝上龐大的身影，沖霜尖利的爪子正抓著一個什么東西，一點一點的撕咬著往肚里吞。賀須晴只覺得自己胃里一陣翻涌，立刻移開了視線并關上窗子。

按理說禿鷲向來是不近人的，它們身上的野性也很難被馴化。黎清焰居然從七歲就開始接觸這種東西——他到底是在什么樣的環境里面長大的？賀須晴不禁腹誹。

不過她雖口口聲聲說要把這畜生毒死，卻也知道現在她是動不得它的。這禿鷲一面是黎清焰的寵物，一面又相當于他身旁的侍衛，甚至要比一般的侍衛更強。很多時候沖霜能幫上的忙也是旁人無法取代的。

若換作是她有這樣一個靈寵，也決計不會讓人輕易傷了它。

而且，沖霜在這里的話，也算是對她的另外一重監視。考慮到這種種理由，她能做的好像也只有妥協。

妥協啊妥協……要是她沒有足夠的實力的話，就只能一直妥協下去。不管黎清焰最終對她是什么目的——不管她最后是什么身份，她都要先培養好保護自己的能力。

自明日起，她要正兒八經地開始向自己的目標邁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