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初陽已經看到了黎清焰他們的身影，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還是放在眼前的男子身上。這男子開始踉蹌著后退，手中的匕首也開始胡亂揮舞。從他的動作可以看出，這人絕對是神志不清的狀態。

他的匕首揮舞得毫無章法，有幾次甚至劃到了自己的手臂，暗紅色的血滲透衣裳，他卻像是渾然察覺不到痛意。

陳初陽顯然擔心到了極點，他一邊努力吸引著這男子的注意力，一邊慢慢向他靠近，語氣仍舊溫和的不像話：“初晞，到我這邊來，我不會傷害你的——”

初晞？賀須晴皺皺眉頭，眾人口中的“小陳公子”，名字叫初晞嗎？那他與陳初陽的關系是……兄弟？

陳初晞還是在不斷后退，他身后是一個不淺的池塘，要是一直這么下去的話——

“陳初晞！”黎清焰忽然之間大喊一聲，渾厚的聲音穿透夜幕撞擊著眾人的耳膜，所有的人都是一震，齊齊的把目光看向了黎清焰，連那癲狂的男子也不由得怔住，循著聲音看向了黎清焰。

黎清焰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夜色中的黎清焰渾身肅冷，天然帶著幾分懾人的樣子。

說時遲那時快，陳初陽急速向前猛地抱住陳初晞，手扣上他的手腕一個用力，沾染著血跡的匕首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陳初晞瞬間反應過來，拼命地掙扎，嘴中不時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完全沒有任何理智可言。

幾個離得近的侍衛立刻想上前幫陳初陽制住陳初晞，卻被他厲聲喝退。賀須晴看著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心中既驚悸又奇怪：以陳初陽現在的主動狀態，他大可以一掌把陳初晞劈暈，可他卻沒有這樣做，而是硬生生地憑著自己的力氣束縛住陳初晞，防止他掙扎傷到自己的同時，把他拖回了屋中。

陳初陽的身影并沒有消失多久。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就出現在黎清焰的面前。

“讓清焰兄受驚看到這一幕，實在抱歉。多謝相助。”陳初陽抱拳頷首，禮數周到。賀須晴看見，他的右臂正有一道深深的傷口，此時還正冒著鮮血，半條胳膊都被鮮血染紅了。這是陳初晞剛才劃的？

“是我唐突過來了。我聽見沖霜的叫聲，以為這里有什么意外情況——”黎清焰低頭還禮，目光在陳初陽的胳膊上掃過，微微嘆了一口氣：“小陳公子的這病情……不是說已經有所好轉了嗎？”

陳初陽垂下胳膊，平靜的語氣中帶著幾許失落：“以前，靠著北兄拿來的藥還能壓制一段時間，只不過……”他苦笑了一聲，胳膊上的血順著手指滴落到地上，在地上砸出一朵朵血花。

“我那里還有幾個中用的郎中，你這邊要是有需要的話，可以告訴我。”黎清焰道。

“多謝。只不過這病癥也不是診治一天兩天了，最后能到什么地步，還是看他的命吧。”陳初陽嘆道。

“我也不多留給你添亂了，你先處理下這邊的事情吧。”黎清焰看看四周，下人們大氣都不敢出地收拾著被陳初晞砸爛的東西，這后院一時之間看著還真是狼狽。

陳初陽再次對他拱了拱手，黎清焰轉身欲走，賀須晴正想跟上的時候，忽然之間覺得腦后一陣莫名的涼風，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的視線忽然間變的寬闊了不少——一直戴在頭上的兜帽猛然間滑落，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抓，那兜帽卻轉過一個詭異的弧度，躲開了她的手，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察覺到她動作的黎清焰率先反應過來，下意識地伸手往她身前一擋，手掌所及之處卻空無一物。柳參也緊跟著動作，立刻上前一步警惕的看著四周。

四周沒有其他人，只有一個緩步踱來的鮮于子駿。

此時的他滿臉疑惑，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看著黎清焰和柳參戒備的模樣，驚訝地問道：“怎么了？——你這小侍衛的兜帽為何摘了下來？我還以為你這樣的怪人不會輕易以真面目示人呢。”

賀須晴沉下臉，看樣子出手的人是鮮于子駿了。他果然還是懷疑自己嗎？

“沒有什么大事，只是一陣風而已。”黎清焰收回手，云淡風輕地說道，連柳參也默默地退回自己的位置。

鮮于子駿輕輕巧巧地向前兩步，挑的角度正好可以把賀須晴的臉看個清楚。賀須晴微微低著頭，迎著這樣直接的目光，她心中還是忍不住打顫。

借著夜色的掩映，她的眉眼都蒙上了一層陰影，只有高挺的鼻梁、緊抿的嘴唇以及棱角分明的下巴，完整清晰的落在鮮于子駿的眼中。

鮮于子駿的目光刺得她發痛，不光是被人如此審視的不適感，還有她自己內心的糾結。她只要現在開口出個聲，也許日后就是完全不一樣的道路——她張了張嘴，不過片刻之后抿得更緊了。

與此同時，她猛地揚起了頭，目光凌厲的對上了鮮于子駿。

不遠處的黎清焰展出了一個無人察覺的笑容。

鮮于子駿被賀須晴這突如其來的反應驚了一下，在他眼中，這少年的目光帶著超乎年齡的冷漠與陰狠，更多的還是破釜沉舟般的決心。他有一瞬間甚至以為眼前這個身形消瘦的少年要出招對他反擊。

不過他立刻注意到了眼前這人臉上蜿蜒的傷疤。這條傷疤是他臉上最明顯的特征，難道這就是他帶著兜帽的原因？

鮮于子駿退了一步，訕笑兩聲移開自己的目光：“真是可惜，明明是個俊秀的人……”賀須晴敏感地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些失落的意思。

“奉勸鮮于少主不要這么明顯的當著人面揭人短處。冒犯的事情能忍得了一次，可不一定能忍第二次。”黎清焰輕笑一聲，語氣卻并不客氣。

“那算是我的錯了，冒犯了這位小兄弟，還請小兄弟不要在意。”鮮于子駿看似從善如流地拱了拱手，對賀須晴道了一個不甚有誠意的歉。

賀須晴并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開口說話，就那樣微蹙著眉看向自己眼前的地面，這種沉默在他人的眼中，明顯是不悅的表現。

鮮于子駿輕笑一聲，收起了自己的動作，感嘆了一句：“果然不是能輕易招惹的人物。黎掌門，這樣的人收在手下，用著可要小心啊。”

“不勞鮮于少主費心。”黎清焰輕飄飄地反擊了回去。

鮮于子駿轉移了目標，看向陳初陽，說話也正經了許多：“初陽，我還有些事情想跟你單獨商議一下——”

黎清焰沒有多留，而是直接越過鮮于子駿，大步向外走去。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沖霜再次出現在天空，卻識相的沒有再叫喚，只是在黎清焰的頭上盤旋。賀須晴手腳僵硬地往外走，努力克制自己不回頭看。